二門町,便民食雜店。


    謝廣坤遞給路桂蘭一茶缸熱水,說道“喝點水吧。”


    “外麵,有沒有二光、大春和小巴的消息?”路桂蘭喝口熱水,低聲問道。


    “大春和小巴戰死了,二光中了幾槍,聽說還有一口氣吊著,被日本人送進天光醫院了。”謝廣坤低聲說道。


    “都怪我,都怪我,我怎麽就沒留意有日本人跟蹤呢?我要是小心點,他們就不會死。雖然,兄弟們打進山寨那天起,命就不是自己的了。可是,畢竟是因我死的,我心裏憋得慌。不行,我一定要把二光救出來。”說著,路桂蘭霍地站起身來。


    “你作死啊,天光醫院裏裏外外全是日本人兵,你拿什麽去救?再說了,現在二光生命垂危,你現在去救他,就是害他。”謝廣坤一把拉著她說道。


    “我知道,可不把二光救出來,大春和小巴這個仇不報,我咽不下這口氣!”


    “這個仇,我們一定要報的,但不是你這個報法,你坐下來,咱們再想想辦法。”謝廣坤指了指椅子,對路桂蘭說道。


    路桂蘭無奈,抹了抹眼淚坐了下來。


    沉默片刻,路桂蘭向謝廣坤問道“現在日本人全城通緝我,沒辦法毒死王沛林了,你有什麽打算?”


    “我在營川的上線,現在應該知道毒殺王沛林的計劃失敗了。


    今天上午,我在紳士舞廳周圍走了兩遍,能做遠程狙擊的狙擊點,都有日本憲兵看守,遠程狙擊可能性很小了。”謝廣坤歎氣道。


    “沒想到小日本這麽厲害,我們想到的辦法,他們都想到了。”


    “那還不是因為,有一群忘了祖宗的中國人替他們賣命,否則,初來乍到的日本人,哪裏能考慮那麽周全。”謝廣坤怒道。


    “你是說,有漢奸?”


    “就是這幫漢奸!今天上午,我親眼看到寶和堂少東家耿直領著日本人,一處一處布置防衛的。十有,今天跟蹤你的主意,就是耿直給日本人出的。”謝廣坤氣憤道。


    “我在山寨就聽人說,寶和堂少東家耿直把個日本女軍官弄上炕了。在營川城,現在是唿風喚雨,比不少日本人都好使,真有這事?”


    “何止呢。他還救了日本政府在滿洲國最大的官,成了唯一一個被滿洲國授予四級景雲勳章的中國人。


    最厲害的是,這個耿直不僅把日本女軍官弄上炕,還懷了他的孩子。不僅如此,他還要迎娶興茂福大小姐,那可是營川城一等一的姑娘,竟然也死心塌地地跟他。你想這個耿直有多厲害,多可怕。”謝廣坤說道。


    “聽你這麽一說,這個狗漢奸必須除掉。否則,有這樣的敗類在,營川城好不了。”


    “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有個想法。”謝廣坤心頭一動說道。


    “什麽想法?”


    “自打耿直授勳起,上峰已經把耿直列為營川城行刺名單中的第一位。


    既然現在刺殺王沛林和吳大虎有難度,莫不如把刺殺對象換成耿直。


    耿直的分量可比那兩個叛徒高多了。”


    “刺殺耿直?不那麽容易吧?


    據我所知,這個耿直身手特別好,五六年前便打遍營川無敵手。


    現在,他又成了日本人的座上賓,對他保護一定不會少。你有把握嗎?”路桂蘭問道。


    “以前是沒把握,可這一迴卻不一定。”謝廣坤握了握拳道。


    “哦?這一迴有什麽不一樣?”


    “耿直現在的任務,是保護吳大虎和王沛林不被刺殺。一個人全部精力想著保護另外一個人的時候,自我保護就容易鬆懈。


    之前,我之所以能刺殺川口仁和成功,就是因為他把注意力放在了保護伊藤明道上,而疏忽了自我保護。


    耿直這一次,與上一次成功刺殺川口仁和有相同之處,保護吳大虎和王沛林的同時,他很容易疏忽自己的安全。


    所以我說,這一迴,是刺殺耿直最好時機!”謝廣坤自信道。


    “嗯,你說的有道理。


    就像我們在山裏打兔子,如果聚精會神,隻注意兔子了,很容易被山裏的熊瞎子偷襲。


    耿直要是把精力放在王沛林和吳大虎身上,就會疏忽對自己的防範。


    不過,即便這樣,就憑咱們兩個刺殺耿直,估計也是去送死。”


    “那不還有李大牛嗎?他身手好著呢。”謝廣坤說道。


    “拉倒吧,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就憑那個日本娘們和耿直的關係,對他的保護一定不會放鬆。我覺得這事,還得從長計議。”


    “那,赤山寨能不能出些人馬,支援咱們?”


    “為山寨裏的兄弟報仇,赤山寨當然義不容辭。不過,寨子在城裏暗點被端了,現在想聯係到山寨都沒辦法。”路桂蘭哀聲道。


    謝廣坤低下頭,沉思片刻,說道“我去趟西大廟,找一下那個今天救咱們的人,看看他的西流鋤奸團,有沒有什麽辦法助我們一臂之力。”


    “老謝,咱們和他僅僅萍水相逢,你就這麽信他?”路桂蘭不解道。


    “能在日本人槍口下麵救咱們的人,不信他還信誰?


    現在,在營川城已經沒有人能幫我們了。我的上峰,就是一群為了自己升官發財而不顧兄弟死活的小人。指望他們,還不如靠自己。


    既然他們西流鋤奸團是和日本人做對的,那看看他們是不是孬種,有沒有本事。


    真要是把耿直除了,日本人定會大亂。到那時候,除掉王沛林和吳大虎就不在話下了。”


    “那你就試試吧。看他們今天的做派,應該有些辦法。反正也沒別的法子,死馬當活馬醫吧。”


    “那我寫好信件,現在就去西大廟。”說著,謝廣坤拿出紙筆,坐到飯桌旁,一筆一劃寫了起來。


    ……


    與往常一樣,耿直和中村櫻子一起,開著情報處的吉普車,與她一道去興亞銀行接徐曉蕾。


    進到徐曉蕾的辦公室,就看見一摞摞票據堆在徐曉蕾的辦公桌上,正等她簽字。


    中村櫻子走到她辦公桌旁,笑道“曉蕾姐,這都快六點了,你還要簽多少字啊?”


    徐曉蕾抬起頭,緊了緊鼻子,說道“還不是我自找的?給你出什麽賣溫泉水的主意。


    從今天早上到現在,發來的溫泉水訂單像雪片似的。不僅是盛京的,連新京、旅順的訂單都一個接著一個。


    就算把情報處備用的兩輛消防車都派上,不閑著送溫泉水,也不夠用啊。”


    “誰說不是呢。今天奉天省劉高官都給我來了封電報,問我能不能幫他私人的賓館安排兩車溫泉水。畢竟是個高官,一口迴絕也不好,就推到你這了。”中村櫻子搬了把椅子,坐到了徐曉蕾身旁。


    “我的中村長官,你也不是不知道。春節前的訂單早就排的滿滿了,上哪給他安排兩車溫泉水。不是難為我嗎?”徐曉蕾有些怨氣道。


    “曉蕾姐,畢竟是個高官親自開口,營川警署的宇田署長也幫著求了情,我也不好一口迴絕不是?我想你一定有辦法的。”


    “你中村長官嘴大,就坑我吧。不過,還好,解決了。”徐曉蕾白了中村櫻子一眼,說道。


    “解決了?怎麽解決的?把別人的訂單推了?”中村櫻子詫異道。


    “我這個人做生意,一向言而有信,不可能見利忘義。撕毀合同的事,我做不到。


    我讓劉高官自己派車過來,到會所拉溫泉水。”徐曉蕾說道。


    “高明,實在是高明。這個劉高官一定是動用了盛京警署的消防車,來營川給他拉溫泉水了。”


    “沒有,下午宇田署長給我來了電話,說今晚他派兩輛消防車來拉水。”徐曉蕾低聲說道。


    “混蛋,竟然用警署消防車,做個人買賣,這幫蛀蟲!”


    “那你還讓不讓我賣了?要是不讓賣,我現在就迴絕了。”徐曉蕾道。


    “賣,當然賣了,有錢掙幹嘛不掙。再說了,在營川城宇田署長也是有權有勢的人,賣個人情也沒什麽。”中村櫻子說道。


    “我還真讓他賣我個人情。”徐曉蕾神秘笑道。


    “什麽人情?”


    “之前耿直找他幾迴,讓警署把興茂福和寶和堂的市內電話安上。宇田署長總是找這樣那樣的理由推掉了。下午,我又提起這件事,沒想到,他一口就答應,明天就派人來搭線,估計用不上三天,寶和堂和興茂福電話,就能安上了。”


    “曉蕾,還是你厲害,我找宇田署長三四迴了,他都沒吐口,你一說就行了。”耿直湊了上來說道。


    “我還不知道你,你臉皮薄,不愛求人。


    櫻子,我現在是看明白了。咱們這個家,錢都是為你掙的,關係都是為耿大少爺今後鋪路的,合了半天,沒我什麽事了。


    萬一有一天,我年老色衰,耿大少爺看膩了我,我可什麽都落不著了。”徐曉蕾嬌嗔道。


    “呦,曉蕾姐,你可別這麽說。他耿大少爺要是敢對不起你,我第一個不饒了他。耿直,你聽到了嗎?”


    耿直弓了弓腰,畢恭畢敬說道“我耿直要敢對不起曉蕾,任憑中村長官處置,這行了吧?”


    “諒你也不敢。曉蕾姐,你看耿大少爺都發毒誓了,你還不信他。”中村櫻子笑道。


    “行了,我也就說著玩的,你可別當真了。還有幾個單子簽完,咱們就迴去吧。”


    “行,你先忙,那我和耿直就不打擾你了。”說著,耿直和中村櫻子坐到沙發,拿起報紙看了起來。


    ……


    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徐曉蕾收起了筆,直了直腰,說道“耿直哥,櫻子,我弄好了,咱們可以走了。”


    “好,咱們的徐大行長忙完了,咱們迴家。”中村櫻子起身,說道。


    三人穿好衣服,向外銀行外走去。


    剛走到銀行大廳門口,隻見金桂娘手裏拿著一件大紅的襯衣迎了上來。


    對徐曉蕾說道“徐行長,你讓我繡的襯衣,我給你繡好了。”


    “好,金姐,麻煩你了。我這要走了,你把我辦公室收拾收拾。”說著,徐曉蕾從金桂娘手中接過襯衣。


    “好的,徐行長。”說著,金桂娘向徐曉蕾辦公室走去。


    見金桂娘遞給徐曉蕾襯衣,中村櫻子不解問道:“曉蕾姐,這個人不是銀行保潔嗎?她怎麽還會繡衣服?”


    徐曉蕾生怕中村櫻子想的太多,連忙說道:“是啊,這個金虹雖然是個保潔,不過刺繡水準一流,上一次伊藤大使來剪彩,條幅的大字都是她繡的。我這,也是快成親的人了,一天從早到晚的忙,也沒時間置備些新婚的衣服。這不,近水樓台,就讓她給我繡幾件喜氣點的衣物了。”


    “的確,你平時穿的都太素了。也就你的模樣穿什麽都好看,換成別人都沒法看了。等我成親的時候,你也讓她給我繡幾件。”中村櫻子嬌笑道。


    “有中村長官發話,還有什麽不行的。你長得白,身材還好,穿喜氣些的衣服,特別合適。不像我,瘦瘦的,穿著也顯得單薄。”


    “那還不容易,就讓耿大少爺多滋潤滋潤,女人嘛,滋潤多了,就豐滿了。是不是啊,耿大少爺?”中村櫻子挽著徐曉蕾的胳膊,對一旁的耿直說道。


    “是,是……”耿直不知說什麽好,支吾道。


    ……


    迴到櫻墅,已經快到八點。到了隆冬,營川人睡得都很早,大多家這個時候已經入睡了。


    金惠子見三人迴來,連忙將晚上的飯菜熱好,端了上來。


    中村櫻子見千佳子不在,便向金惠子問道“惠子,千佳子出門了嗎?”


    “是啊,向井中尉傍晚的時候來找她,兩個人一起聽戲去了。”


    “哦,那我知道了。曉蕾姐,你說千佳子和向井中尉有戲嗎?”中村櫻子問道。


    “我哪知道,我跟那個向井甘雄從來沒接觸過,誰知道他們有沒有戲啊。”徐曉蕾應聲道。


    “也是,不過我總覺得他們之間差點什麽,總是邁不過去。”


    “櫻子,有件事我一直弄不明白。”耿直聽到中村櫻子提起向井甘雄,便借機說道。


    “什麽事啊?”中村櫻子抬起了頭,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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