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二次反圍剿(五)


    劉宗敏說完,拔出佩刀應往山下走。


    宋獻策一把拉住他:“宗敏不要莽撞,我們和闖王商量好了再說。”


    劉宗敏停住腳步,看了看李自成。李自成笑道:“我侄兒能輕易殺嗎。人家周瑜第一次讓蔣幹盜書,第二次讓蔣幹盜走個大活人龐統。都說周瑜氣量窄,我們還沒人家周瑜的氣量。怎麽著也不能讓人家空兩手迴去啊。”


    李自成說到這,劉宗敏插迴佩刀笑起來:“闖王,頭一次你把高傑放走,咱們賺迴一個曹文詔來。這次不知能嫌點什麽迴來。”


    李自成笑道:“我聽我娘說,我大哥李鴻名十多年前出外經商,我侄兒李過也跟過去了。別的好假冒,侄兒可不好假冒。我先看一看,真相立知。”


    劉宗敏笑道:“哪有這麽巧的。再說,你侄兒多年沒見,就是真侄兒也要防兩手。誰知他是不是被洪承疇收買了。”


    李自成笑著對何尋蹤說道:“為防咱們的真正實力泄露,你派人把我侄兒引到白羊店。我帶幾百人去那裏看他。”


    何尋蹤答應一聲跑下山去。


    李自成對宋獻策和劉宗敏說道:‘你們先在這隱蔽好,我先會一會我的侄兒去。”


    劉宗敏上前兩步道:“闖王,這裏暫時沒有戰事,我還是隨你一起去吧,萬一出了什麽事,也好有人保護你。”


    宋獻策也忙說道:“不錯,闖王你還是帶宗敏去吧,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李自成剛想拒絕,忽想起這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如果自己真的受了傷,那商洛山就更被動了。


    他臨行時去了一趟自己老娘那裏,問了一下李過的情況,這才和劉宗敏率五百人朝白羊店行去。


    李自成離白羊店還有兩裏地,忽見對麵塵土飛揚,有兩個人正騎馬朝這裏奔過來。他細一瞧,這兩人一個是何尋蹤,另一個人自己沒見過。兩個離他有兩十步時,一齊勒住戰馬。候在路邊恭候他的到來。


    李自成跳下戰馬。劉宗敏忙下馬站在李自成的身旁。李自成上下打量這個年輕人,心裏暗暗喝彩,此人身材修長,麵如白玉,雙睛晶亮,神采飛揚。好英俊的年輕人!隻是這小子如此俊美,和我沒有半點相像。哪像是我侄兒?他正打量,何尋蹤在一邊笑說道:“闖王,我本讓他在一間民房等著,誰知他看到你來了,竟等不住了。騎馬先過來看你。


    那年輕人這時搶上兩步,激動地問道:“您就是闖王。是米脂李繼遷寨的李鴻基。”


    李自成點了點頭。那年輕人大聲叫道:“叔叔,咱們又見麵了。”他伸開雙臂過來就要擁抱李自成。把劉宗敏嚇了一跳,心說你感情也太強烈了吧,咱們還沒認你呢,想幹嘛,荊軻刺秦王啊?


    他趕緊上前一步,一條鐵棍一樣的胳膊擋在年輕人和李自成之間。年輕人來勢正猛,被他這條鐵棍一擋,生生擋住。


    年輕人被硬硬擋住,他微愣一下,但似乎馬上明白劉宗敏不放心他,他抑製激動,後退了兩步。先跪下叩了一個頭,然後抬頭說道:“當初我和爹離開李繼遷寨時,叔叔一直送了我很遠,當時你還對我說,你一走了,再也沒人和我一起到村東大榆樹上掏鳥蛋了。叔父還記得這些事嗎?”


    李自成有些尷尬,說起來他對李家的事真不知道多少。他為掩飾這些,哈哈笑道:“記得記得。他心想,這些事我雖不記得,但我剛才見了老娘,套出他的她的話來,我侄兒李過的左手腕外側有一個雀蛋大小的朱砂記。這個一般人沒法假冒。他上前一邊拉起這年輕人,一邊掃了他左手腕外側瞧了一眼,見這人左手腕外側一塊大疤,如被人削過。正好把朱砂記的地方給削去了。


    李過反應極其靈敏,見他瞧自己的左手腕,他笑說道::“叔叔,小時候,我手腕這地方長了一塊朱砂記,你總說我這塊記長得難看。為這個,咱們倆還打過一仗,我沒打過你,被你騎在身上揍了一頓,結果我跑去找奶奶告狀,奶奶又把你揍了一頓。沒想到前段時間和人打仗,這手腕讓人削了一刀。把我的肉削去一大塊。把這朱砂記給削沒了。”


    李自成見他對李家的事說起來詳盡無比,十有**是他親侄兒李過。李自成記得,上一世看曆史時,李自成確有一個侄兒,叫李過,外號一隻虎,是李自成身邊頭一等猛將。


    劉宗敏現在也看出,此人差不多是李過,不過,他還是朝李自成使個眼色,意思是李過來得太巧,不得不防。李自成也覺得疤痕是新傷模樣。心中又有些懷疑。就算是親侄兒,會不會因自己的穿越,這人的命運就改變了呢。現在兩軍交戰,一切不能不防。


    正這時,李過說道:“叔叔,侄兒已經十多年沒見到奶奶了,她老人家還好嗎?我想見見她。”


    這話讓李自成心裏一驚,李自成的娘正藏在深山裏,家屬也藏在深山裏。所有火器廠的東西也深埋起來。商洛山老營已經空了。如果讓李過到深山中見自己的娘,萬一他是洪承疇派來的,那自己的意圖難免暴露。


    李自成微一沉吟說道:“過兒,你十年沒見奶奶了,按理應該讓你先見一見奶奶,可是,奶奶最近身體不太好,一激動就愛暈倒。我看不如你先寫信問候奶奶,等過幾天就能迴來,奶奶對這件事適應了。你再去見他。”


    李過雖點頭稱是,但是不能馬上見奶奶,他也有幾分遺憾。


    李過見左右都是人,他低聲說道:“叔叔,侄兒之所以甩開隨從,單獨騎馬跑來迎接,是因為侄兒有很重要的事,想單獨和您談。能找個地方嗎?”


    劉宗敏一聽此人要和李自成單獨談,那眼光不自覺地盯在李過的腰間。見這小子腰間鼓鼓的一塊。劉宗敏神色大變。


    李自成也掃到那個鼓包。他輕輕笑了一下,神情鎮定領他到了山腳一僻靜處。但是,他暗暗全身戒備。他也提防著這小子有不軌之心。


    劉宗敏跟著李自成後麵寸步不離。李過隨後跟了過來。


    見這裏說話十分安全,李過說道:“叔叔,十多年前,侄兒隨爹出外經商,因經營慘淡,一直沒有迴來過。前年爹病死他鄉,命我把他的骨灰送迴陝西。途經武關時,我住在一家客棧,打聽到叔父正在商洛山造反的事,知道洪承疇正在剿滅你們。我就想幫你們打敗洪承疇,但我就一個人,力量十分有限,正愁沒有機會。可巧我們客棧有一個張達的財主,是叔叔占商洛山時跑出來的。洪承疇派人找他去總督行轅赴宴。他這人精神受過刺激,腦袋不清不楚的,我一時好奇,想看看洪承疇找這些人有什麽事。就冒充他侄子去洪承疇的總督行轅了。後來,得知洪承疇是派這些人迴來搞破壞,我當時靈機一動,就想來個假臥底……”


    李過把當時的情況原原本本述說了一遍。


    劉宗敏越聽心裏越興奮,如果李過所說不假,那這意義可太大了。可是,他眼光又停在李過的腰間,這小子別是拿這些話打馬虎眼,其實來刺闖王的吧。


    一想到這,他又不放心了。


    李過餘光掃到劉宗敏的表情,他說道:“叔叔,我一路行來,父親的骨灰一身藏在身上。今日到了商洛山,請叔叔給我爹找個地方埋了他老人家吧。“李過說完,慢慢解開衣帶,從懷裏取出一個小瓦罐來。


    劉宗敏大手一伸,他先把瓦罐撈過去。打開瓦罐一看,裏麵果是骨灰。劉宗敏忙把他交給李自成。李自成見李過眼睛淚光閃閃。分明想起了死去的父親,他心裏一陣難過。對李過不覺多了幾分親近之意。


    和李過又談了一些李繼遷寨的事,李過娓娓道來,甚至詳細到一磚一瓦。最讓李自成放心的是,李過竟然提到奶奶的肩膀背後,長著個大痦子,痦子上還長了一根很長的毛。李自成現在完全確定,眼前之人是他侄兒李過沒錯。


    至於他所說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洪承疇會不會在什麽特定的機會,認識了李過,所以派他迴來做臥底呢。以洪承疇的老奸巨滑,他可能知道,在這個特定的時候迴來,就是我親侄兒也難免讓人起疑,所以他故意讓李過這樣說,目的是利用人的心理習慣,覺得李過越是說從洪承疇那過來的,我反而更信任他?


    李自成在一瞬間,腦子轉了千百個轉,要知道,他上一世在黑道混,隨時可能掉腦袋,對別人自是十分提防,就是沒防備自己親如手足的兩弟,結果讓兩弟給喀嚓掉了。如今,這從未謀麵的侄兒,怎麽不讓懷疑。


    他突然問道:“過兒(哈哈,此過兒非神雕之過兒。好像李自成管李過叫改之。但為方便大家記住人物,改叫過兒。),你和洪承疇談話的時候,他可曾問你一些事情,比如家在哪裏之類的。”


    李過馬上迴答道:“他當時確是問過,因侄兒對這附近情況不熟,侄兒說是陝西榆林人張家村人。”


    李自成聽到這,心裏暗道:“如果李過所說不假,洪承疇把如此重任交給一個人,哪能不了解他的底細。陝西榆林離這裏並不算十分遠,快馬一天也就到了。他一定會前去調查,一調果就會真相大明。洪承疇不把過兒殺了,那大概認為過兒是我派去的,他把過兒放迴來,那就是想反用情報了。


    但如果他是洪承疇派來的呢?


    李自成腦子一轉,這好像不太像,如果李過是洪承疇派來的,恐怕事先每一件事都會考慮仔細,不會讓露出這麽大的破綻來。


    想到這,對李過信任了幾分。但終不能完全相信。他這時忽感到自己的情報工作隻限在表麵上,而在敵人內部的情報工作作得太不夠了,如果他像周恩來一樣,在敵人內部安排了錢壯飛,李克農之類的特工人員,也不必為這事發愁了。通過這件事,李自成後來大力發展這方麵的工作。以後戰爭中,取得了很大的勝利。這是後話,暫且不提,再說李自成迴去後,馬上派人往潛入武關和榆林張家村。到武關的負責到張達那個土財主住的客棧,了解當時的情況。事情果如李過所言。而且,探馬探明,李過走後,果有官府的人來查問張達侄兒的消息。


    李自成對李過又信了幾分。又過兩天,從榆林張家村的人又迴來了,果有官府人到榆林張家村了到處打聽張仁的情況。


    經過幾方核對,李自成這才相信了李過的身份。一旦確定李過所說不假,針對洪承疇,他也就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計劃來,


    這時,洪承疇的烏龜殼已經往前爬了近三十裏了。李自成派往京城的人已經出發。目的是讓曹化淳發揮他小人的作用。對曹化淳,他已經有了很美妙的計劃。但是,畢竟京城離這裏很遠,想發揮作用,也得等一段期間。


    這邊,必須得馬上想辦法對付洪承疇。


    這天中午,洪承疇得到了李過傳來的情報,說李自成已經得到情報,武關這一路人馬的糧草正往軍隊押運,李自成派一小股人馬約兩百人,埋伏於糧車所經的山路上,帶了火,油等物,準備去燒糧草。接到情報,洪承疇馬上找來劉師爺商議。劉師爺上下看了半天說道:“大人,這個消息我看是真的。”


    洪承疇一拍劉師爺的後背,“劉兄,咱們想到一塊了。李自成既然想讓張仁給咱們傳假消息,他一定用要最關鍵的時刻才用他。而這次我們押運的糧草,不過幾十車,可以說無關大局。李自己成讓張仁傳來消息,一定是真消息。目的是讓我們堅定,李過這個的價值。”


    劉師爺聽這話喜出望外,如果李自成存了這個心,那這個便宜是不占白不占啊。


    他笑說道:“既然如此,咱們打他個反伏擊。把這兩百人全部殺掉。李自成雖丟了兩百人,肯定還得意萬分,以為咱們中了他的計。他下一次,在關鍵時刻,一定讓張仁傳來假消息了。哈哈,這李自成自作聰明,他要的知道咱們早識破他的奸計,隻怕氣得要噴血了。大人,我這就安排,埋伏他的兩百人去。”


    “慢!“洪承疇連忙一擺手,叫住劉師爺。劉師爺迴轉身,不解地看著洪承疇,這送上門的便宜,難道大人不想占。


    洪承疇頗為自負的站起身,在客廳內轉了兩圈說道:“劉兄,按常理說,我是該占這個便宜,不過,李自成狡詐無比。這道理可就沒這麽簡單了。他這不是想讓我占便宜,他是在看我的反應。我們交過手,他一定知道我這個人的性格,絕不會因小失大。他這是看我完全信任張仁,想大用他,還是對張仁半信半疑。”


    劉師爺一時腦袋沒轉過圈來。總督大人什麽意思?


    洪承疇迴過頭,見劉師爺有些發愣,他嗬嗬笑起來,走到桌前,鋪開一張紙。拿起毛筆在上麵畫起來。


    他先劃個大圈說道:“劉兄,你看這個大利益。”他又劃了個小圈,點指道,這是小利益。現在,李自成拋出個骨頭,先看看張仁這個人在我心目中到底起什麽作用。


    他知道我是能隱忍的人,如果想得到大利益,也就是說,我完全相信張仁的話,我必須要保全張仁這個人,那我就不能在小利益上暴露張仁的身份。所以,他送了雖是個真消息。我卻隻能置之不理。不但要置之不理,連原來派的沿途打探的人馬都撤掉。我要讓他占便宜。讓他自以為得計。讓咱們的糧車繼續通行。要讓他去燒。以李自成的聰明,必猜測我完全相信了張仁。關鍵時刻,張仁才能為我所用。”


    劉師爺這迴可算聽明白了。


    他暗暗想道:“古人說司馬懿三步一計,諸葛亮一步三計。今天看來,李自成可算是三步一計,而我們洪大人卻是一步三計。完全把他掌握在手心中了。可憐我還自作聰明呢,我平時以智謀之士自居。現在看來,拍馬也追不上人家啊。我這是五十步一計都沒有!


    不說劉師爺搖頭歎氣走出去。但說這天晚上,武關方向的五十輛運糧車朝正朝前方行進,走到半路,忽然從兩側山上扔下無數火把,和無數油瓶。五十輛車頓時火光衝天。眨眼間化為灰燼。而燒糧車的人馬絲毫無損,原路返迴。


    消息報給洪承疇和李自成。兩人都哈哈大笑:“一切盡在我掌握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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