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聽夏晚安道,“不是有事求我麽?這般容人來指責我,不怕我不答應?”


    那姑娘頓時臉色一變。


    大先生卻笑開,一雙含情似水目中露出幾分讚賞,卻並不附和她的話,“貴人若不答應,不怕奴用強麽?”


    孤身一人,陷入是非不明的情境,若是一般人早已無措驚慌起來。


    偏夏晚安,鎮定自若,仿佛腳下踩的,是自己家中的花園似的。


    她輕笑一聲,朝大先生瞥了眼,“我覺得,你們再不去收拾,隻怕就真的走不了了。”


    周圍人一震。


    那繡花姑娘驚愕地看向大先生,“先生?”


    大先生輕笑,搖了搖頭,“貴人覺得那位無需半個時辰?”


    夏晚安一臉的篤定,“打個賭如何?一炷香。”


    他們走到此處都用了兩炷香的功夫,夏晚安卻說韓經年能用一炷香的時間找到這裏?


    大先生笑著看麵前這個外界傳聞不過是個貌美草包的九公主,片刻後,朝周圍道,“即刻收拾,半柱香內,全部離去,不得留下半分痕跡!”


    “先生……”那繡花姑娘還想說什麽。


    卻被大先生淡淡掃了一眼,頓時噤若寒蟬,立即跟著眾人,四散而去。


    夏晚安拽了拽手,被放開。


    心下微鬆,揉了揉手腕,又摸了下腕上的佛珠,在一旁方才繡花姑娘坐過的矮凳子上坐下,看大先生。


    “大先生費心將我捉來此處,本是想求我什麽吧?”


    本是。


    大先生笑了起來,彎腰將地上一個掉落的虎頭娃娃撿起來,道,“殿下何出此意?”


    夏晚安淡定閑適地擺了下寬大的袖擺,“不管先生是臨時起意還是早有預謀,可本來意圖本該是我,但是在梨園之上,瞧見國師那一刻,先生就改了主意。畢竟……”


    她笑著抬眼,漂亮似珍珠的眼睛朝麵前美人含笑望去,“相對於一個空無實權的公主來說,還是權傾朝野的國師,更好計較。是不是?”


    大先生將那虎頭娃娃塞進袖袋中,輕笑著搖了搖頭,“傳聞當真不可信。”


    “嗯?”


    這是個什麽牛頭不對馬嘴的迴答?


    大先生在夏晚安對麵坐下,一雙美眸朝她認真看來,“外界皆說,九公主蠻橫跋扈,嬌縱無雙,空有美貌,卻無甚腦子。”


    這話若是放在從前,‘嬌縱無雙’的九公主,早一巴掌打死這個人了。


    可經曆過前世今生,世人妄語,對她來說,不過就是一場煙雲罷了,根本傷不了她半分。


    她勾了勾唇。


    大先生的眼中激賞更甚,又道,“可今日一見,卻覺得殿下,七竅玲瓏心,聰慧靈敏,大氣沉穩,世人難及。”


    雖然她不在乎世人之言,可不代表她不喜歡人拍馬逢迎啊!


    眼睛彎了起來,輕笑,“是麽?”


    看她喜怒皆於言表的模樣,原本不過淺笑的大先生,似乎也高興起來,點頭,“還十分率真可愛。”


    “哈哈。”


    夏晚安撫掌。


    這時,剛剛散去的眾人再次聚攏而來,看到對膝而坐的兩人,以及裴秋陽臉上的笑容。


    神色皆變,尤其那繡花姑娘,緊緊捏了捏手裏的包裹。


    “大先生,那……我們先走?”其中一個壯漢說道。


    大先生點頭,“去吧,莫要留下痕跡。”


    “是。”眾人答應。


    唯獨那繡花姑娘一臉的擔心,“那我們走了,大先生怎麽辦?”


    可不等大先生有迴應,那姑娘已經被人拽走了。


    大先生迴眸,便看夏晚安隻不過在側眸看著旁邊地磚縫隙裏長出的一叢青草。


    在這寒冬之中,依舊青翠茂盛。


    他注意到,這位九公主,自始至終,都沒有打量過所在的這個地方,也沒去看那些人,去往了哪個方向。


    眼中的激賞微微變化,再次朝這位傳聞中的九公主殿下看去,發現,這女子,當真當得住‘國色天香’這幾個字。


    不過十五年紀,容貌之中的傾國之貌,已可見一斑。


    他笑了笑,問:“殿下素日裏喜歡聽戲麽?”


    夏晚安沒想到他忽然又轉到這麽個話題上來,笑了下,道,“遊園驚夢,會唱麽?”


    “還當殿下喜歡龍鳳呈祥這樣熱鬧的。”大先生說著,站了起來。


    夏晚安抬頭,“那不是青衣的戲麽?先生也會?”


    大先生一甩手,本被挽起的水袖朝天撒開,扮相一亮,空蕩蕩略顯荒涼的小院裏,頓時豔光四射!


    夏晚安笑了起來,“那本宮便享次耳福,就點一出……貴妃醉酒吧!”


    大先生輕笑。


    往後一退,半側臉而去,身子一歪。


    美人醉態,頓時顯露!


    ——好!


    夏晚安心中喝彩!


    無鑼鼓敲鳴,無配角托戲。


    眼前一人,卻唱出了萬人臨戲的精彩!


    “奴似嫦娥離月宮,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廣寒宮,啊在廣寒宮——”


    “砰!”


    唱腔纏綿,正值高起。


    忽而,一聲破門,煙塵四起。


    夏晚安轉臉,便看,一身青衣,如雲畫之人,朝她飛撲而來。


    她粲然一笑,站起了身。


    下一瞬,被擁進滿是檀香的懷抱裏。


    對麵。


    一段唱腔幽幽落下,水袖萎地,若羅蘭浮水,輕飄微蕩。


    惹人愛憐。


    大先生微啟紅唇,帶著戲腔喚了一句,“見過國師~”


    “啪!”


    便被一把掐住了肩膀,狠狠往地上一摔!


    夏晚安察覺倏然而去的手臂,下意識轉臉。


    本以為會見到一場單方麵的虐殺。


    然而。


    卻看到。


    華彩戲服之下,水袖飛舞,竟如蠶繭一般,將一紅一青兩道人影包裹其中!


    這位大先生的功夫竟如此之高!


    她震愕地瞪了瞪眼。


    不過片刻,又聽一聲‘嘶啦’,水袖斷裂!


    半截水袖落下。


    夏晚安眼底微動。


    對麵的一堵廢牆之上。


    韓經年再次捏住了大先生的肩膀。


    看似並未分出勝負,然而,大先生卻輕笑著夏晚安喚,“公主殿下,救命啊!”


    韓經年眼眸一冷。


    不等夏晚安開口,“我不會殺你。”


    大先生意外,迴頭看他,“國師不殺我麽?我可是動了九公主啊!”


    夏晚安歪了下頭,隨後輕笑了起來,高聲道,“國師,撕了他的嘴!挑撥離間!”


    大先生這話什麽意思?


    若是韓經年真的在意夏晚安,那麽有人這樣對她,他必不能放過的。韓經年不殺他,就代表他不在乎夏晚安唄!


    太惡毒了。


    韓經年聞言,果然立刻抬手。


    大先生頓時腳尖一點,扭開身去,掙脫了韓經年的束縛,飛落牆頭,朝夏晚安無奈看來,“殿下當真心狠!奴這是在幫您試一試這男人的心呢!”


    裴夏晚安挑眉,“為何要你試?”


    韓經年跟著落在了夏晚安的身邊,淡聲道,“不必理會……”


    “我的男人,我自己不知道麽?”


    不想話沒說完,聽到夏晚安的這句話,頓時卡了下半句。


    對麵大先生看夏晚安一副從容有餘的樣子,愣了下,也跟著笑了,搖頭,“難怪這般篤定了,半柱香的功夫,就破了梨園的陣,不愧是國師。”


    然而韓經年卻隻在看著夏晚安,仿佛根本沒有聽到大先生在說什麽。


    夏晚安笑得快意,不想一轉眼,就看到了韓經年的眼。


    以及那雙深眸之中,透出的一點點,叫人心顫的低柔。


    她一愣。


    還沒反應過來這國師突然間這麽瞧著她幹嘛呢,忽然就見他上前,再次拉起了她的手。


    “???”


    她低頭看著手。


    就聽對麵大先生道,“今日請公主來,是有個交易想同公主相商,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不想,話音剛落,就看韓經年拉著夏晚安朝另一邊走去。


    “既知冒犯,就不該厚顏請旁人見諒。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當知為無恥。”


    根本一點情麵也沒給大先生留。


    夏晚安還從不知曉大和尚還有這樣刻薄的一麵。


    忍不住笑了,被他拽著往前走了幾步。


    忽又聽大先生在後說道,“今日刺殺公主之人,本有兩波。國師抓到了多少?”


    韓經年的腳下一頓。


    夏晚安迴頭。


    看那人慢慢擦去臉上彩墨,露出一張雌雄莫辯的臉,朝他們幽豔一笑,“國師不想知道,到底是誰,非要這般三翻四次地置九公主於死地麽?”


    韓經年眉頭一緊,臉上頃刻冰霜覆蓋。


    待要繼續往前走時。


    大先生又在後頭道,“國師,您沒想過,今日奴帶走了九公主,您這般舍命相救,若是傳出去,旁人會怎般誤會您與九公主的關係呢?”


    話音剛落。


    原本在身前的人猛地一轉。


    瞬間挪到了大先生的麵前!


    大先生一抬頭,就見到了一雙幾欲嗜血的眼!


    一瞬間,仿佛被兇獸當成獵物!頭皮發麻!


    可他卻笑了起來,輕豎起一根手指,將無機往後戳了戳,慢聲道,“息怒啊!國師。您這樣,是生怕奴不知曉九殿下在您心中到底多重要麽?”


    韓經年眉間寒色驟起。


    身後,夏晚安拉住了韓經年的胳膊,走了過來,朝大先生笑道,“先生不如說說,今日本欲刺殺本宮的人,都是哪些人呢?”


    韓經年擰眉,迴頭看夏晚安。


    夏晚安拍了拍他,輕聲道,“莫急,若真是一筆好交易,不妨聽一聽。”


    韓經年想娶她的事兒,不會有更多的人知曉。


    那怎麽就會有人要試圖用她來威脅國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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