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晚安一下垮了肩膀,扶住孔悅的胳膊,搖頭,“沒事,跑得急了些。”


    孔悅迴手扶住她,笑道,“殿下慢些,禦花園裏枝葉多,當心絆著腳。”


    半句沒提她此時明顯的不對勁和臉色的怪異。


    夏晚安“”漸漸安心下來,捏了捏她的手,道,“你今兒個怎麽來了?”


    她離席時朝孔悅使了個眼色,本是在那邊等著她呢。


    不想遇見了方正華,還惹怒了韓經年。


    想到這人,夏晚安又覺得頭皮發麻。


    從前沒發現,大和尚的占有欲……也太可怕了吧?


    怎麽迴事兒啊?


    孔悅見她問完,眼神又飄忽起來,笑了笑,道,“我父親接到旨意,讓母親今日帶我進宮來赴宴。我也是臨時才知曉的,差點叫你看了笑話。”


    夏晚安迴神,訝異地看她,“笑話你什……”


    話沒說完,她想起來了,孔悅有個心上人。


    是個貧寒書生,在京城以賣畫為生,一邊攢銀子一邊讀書。


    孔悅無意發現了他的字畫,愛若至寶,偷偷地資助了這書生不少銀錢。


    若是夏晚安記得不錯,來年春闈,這個書生就要一舉中榜了。


    她的眼神冷了下來。


    孔悅一心癡付,卻不知,這書生是個真正的狼子野心!


    中榜之後,為青雲直上,在李楠堂提出要以孔悅交換一個工部的小官職時,他毫不猶豫地將孔悅私下助他的事兒給捅了出來。


    讓孔悅差點身敗名裂,明明可以嫁的更好,卻最終進了李楠堂的門。


    前世,她最後一次見孔悅時,這女孩兒並不比她好多少,形如枯槁,完全沒有如今的可愛可親的嬌美模樣。


    幸而李楠堂如今已經死了。


    還有這個書生……


    夏晚安笑了笑,轉過話頭,“我倒差點忘了,那人叫什麽來著?”


    孔悅臉上微紅,低聲道,“叫吳楠。”


    “哪兒讀書來著?”夏晚安又問。


    孔悅有些訝異,卻也沒多問,道,“在京城的白雲書院讀書。”


    夏晚安點點頭,拉著她繼續往前走,“你還沒跟家裏說吧?”


    孔悅若有這個膽子,今兒個她就不能來。


    含羞搖頭,“我也隻是看他懷才不遇,抱負難展,才幫了他一把。哪有殿下想的那樣。”


    夏晚安笑,“跟我還裝什麽。”


    孔悅抿了唇,才要說話。


    對麵,忽而又走來一群鶯鶯燕燕,見著夏晚安便直奔而來。


    為首的一個,便是吳丹丹。


    “見過九公主殿下。”


    齊齊一聲禮,叫夏晚安心下暗哂。


    太子哥哥料得果然不錯。


    之所以讓她打扮得這樣出眾,就是想吸引所有今日到場的女孩子的視線。


    再加上太子的刻意維護,以及她張狂跋扈的行為,以及皇上的偏寵。


    眾人若想做太子妃,就要知道隻要她能在皇上和太子跟前多說兩句好話,這太子妃的人選上,就有比旁人更多更好的機會。


    正好。


    也就給了夏晚安來試一試她們的機會。


    太子哥哥說,要找一個能對出“鴻雁長飛光不度”下一句的人。


    也不知太子哥哥要幹什麽。


    笑了笑,抬手,“免禮。”


    眾人起身。


    吳丹丹看了眼孔悅扶著夏晚安的手,眼裏閃過一絲嘲弄,上前一步,擠到夏晚安另一邊,笑道,“公主殿下怎麽這麽早就走了?後麵的琴也不聽了,白費了人家的一片心思呢。”


    剛剛才罵過她,這會子又上趕著湊上來。


    唉。


    這些人為了能選上太子妃,也是夠能屈能伸的。


    看了她一眼,道,“聽曲兒有什麽好的。聽說諸位小姐都才情出眾,不如來對詩吧!”


    眾人被她突然的提議給驚到了。


    其中吳丹丹是最不喜歡舞文弄墨的一個,幹笑了一聲,“九公主怎麽想起對詩的?天氣這樣好,不如我們陪您去逛一逛?”


    話音剛落,就聽夏晚安道,“鴻雁長飛光不度,有人能對得上來麽?”


    吳丹丹神情微僵,露出幾分尷尬,眼底有一絲憤恨。


    眾人麵麵相覷。


    夏晚安等得心焦——早點辦完事早點迴去。


    她真是不耐煩跟這些人虛虛假假地應和。


    誰知,就聽身旁的孔悅笑著說道,“魚龍潛躍水成文。”


    見夏晚安猛地看她。


    她一時有些窘迫,“我隨口對的,殿下不要介意。”


    夏晚安拍了拍她的手,轉臉對眾人道,“行了,我也乏了,你們都迴吧!月牙兒,你跟我去我宮裏一趟。”


    說完,也不管眾人什麽臉色,拉著孔悅就走了。


    眾人巴巴地來,沒說上兩句話,這九公主居然就走了,就因為她們沒來得及對上那句詩?


    也太目中無人了吧!


    有人悄悄地看吳丹丹,“這也太……過分了。”


    吳丹丹掐緊了手指,暗恨,“有什麽好得意的!不就是個公主麽!”


    “就是!將來嫁了人還不知怎麽樣呢!”


    聽到這句話,吳丹丹忽然心頭一動。


    ……


    長樂宮中。


    夏晚安歪在美人榻上,問孔悅:“那句詩,你怎麽對的上來的?”


    孔悅心細,發現夏晚安臉色不對時,就隱約猜到了什麽,溫聲道,“是吳楠的一幅畫裏的題字,不想竟這樣巧……”


    話沒說完。


    王萬全迴來了,朝兩人行了一禮,恭敬道,“殿下,太子殿下請孔小姐去東宮一趟。”


    夏晚安一驚,坐了起來,“可說是什麽事兒了?”


    她方才讓王萬全把孔悅對上那句詩的事去轉告給太子哥哥。


    王萬全笑著搖頭,“不曾。”頓了下,又道,“不過殿下瞧著不像是動怒的樣子。”


    夏晚安皺眉,站起來,“我陪你一塊兒去……”不想,才站起來,就晃了下。


    梨花白的後勁上來了。


    孔悅忙扶住她,笑道,“殿下還是歇著吧!我一個人去就好了。”


    夏晚安皺眉,“可……”


    她總覺得太子哥哥讓她辦這件事兒不太對勁啊!


    孔悅輕笑,“太子殿下端正有禮,您有什麽不放心的?”


    這倒是。


    可夏晚安重生之後,就怕有什麽意外,會傷到她最在乎的那幾個人。


    奈何自己吃多了酒,實在站不起來,隻怕去了反而會壞事。


    想了想,還是說道,“小全子跟著去。若有什麽事兒,立刻遣人迴來告訴我。”


    “是。”


    “……等等!再把嬙兒帶上。


    等孔悅安然從東宮離開後,就給太子哥哥送去,就說……


    ……


    東宮。


    夏涵初站在書桌旁,將手中的折子放下,含笑看向不遠處的孔悅。


    “所以,孔姑娘知曉這句詩,乃是因為一個友人所題的字畫?”


    孔悅低著頭,縱使心有所屬,可是麵對這般玉樹臨風俊朗無雙還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還是忍不住有幾分難掩的羞意。


    “迴太子殿下的話,正是小女偶然間得來的字畫上所題,故而方才公主殿下詢問之時,便答了出來。”


    夏涵初微笑,放在折子上的手輕敲了下,道,“不知孔小姐的這幅字畫,能否割愛?”


    孔悅微驚,卻也知這是太子之命,不得違背。


    福身行禮,“是,小女迴去後,立時就讓父親送於太子殿下。”


    夏涵初有些意外她的規矩和謹慎。


    招了招手。


    有宮人捧上一個盒子。


    夏涵初溫和道,“這是孤遊曆在外時,偶然得來的一方小鎖,樣式精美,做工精巧。便贈與孔小姐,算作孔小姐割愛之禮。還請孔小姐務必收下。”


    孔悅心下微震——這可是堂堂太子啊!


    就是強要了那幅畫又能如何,不僅迴以贈禮,還這般客氣謙遜。


    這樣的男子,天下能有幾個?


    她垂首再次行禮,“小女……恭敬不如從命,多謝太子殿下。”


    夏涵初一笑,點了點頭。


    看著孔悅和宮人離開後。


    他轉過身,朝一旁的屏風後看去,“所以,這便是國師送我的大禮?”


    蛟龍盤珠的屏風後。


    一身素衣淡若雲塵的韓經年,緩步走了出來,單手持著念珠,道,“阿彌陀佛。”


    夏涵初笑著搖搖頭,點了點剛剛放在桌上的那本奏折,“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這是今年的考題,那書生是如何得知的?”


    之所以讓夏晚安這麽盛裝打扮,引眾女到跟前,裝作無意以詩句暗試,就是因為,韓經年提前告訴了他,今年的考題,已被泄露。


    泄露之法,藏於一種書畫之中。而這書畫,在今日參加太子妃甄選的女子手中,有一幅。


    他不知韓經年是如何知曉的,也知道他是不會告訴自己他還知曉些什麽。便轉而想從側麵探聽。


    然而韓經年卻轉動手中念珠,並未迴答他的問題。


    隻是麵色如常地說道,“趙庭雨若真參與了科舉泄題一事,無異於動搖大玥朝根本。太子殿下為了國之運勢,也不能坐視不理。”


    夏涵初眉頭微挑——趙庭雨身為內閣首輔,極受父皇信任。可他卻並非太子一派,雖不曾表現,可有幾次,他提出的改革之策,都是讓趙庭雨聯合人,在父皇麵前壓了下去的。


    若是將來他想順利執政,這個人,是個不得不除去的禍患之一。


    夏涵初轉身,笑著看向韓經年,“國師送孤這番大禮,所求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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