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方園,便是走的這條路。


    很多人說他是走了大運,其實隻有裴秋陽知曉,當年那個小小的孩子,為了練功夫,吃了多少的苦頭。


    皇家圍場位於京郊往北二十裏外,專門圍了一大片的山林地帶,供每年的皇家秋獵所用。


    清晨從京城出發,走得快的話,一般中午就到了。


    可畢竟皇帝出行,一路受百姓叩拜,護衛安全等,竟是硬拖到了下午才到。


    夏晚安早就急不可耐地趴在馬車的窗戶上,遠遠地看見圍場裏早就紮好的營帳,激動得直拍身後的白芷。


    “到了到了!哇啊!還是跟從前一樣氣派呀!好大!哈哈哈!”


    白芷被她拍的笑不停,“不是去年才來過麽?殿下怎麽這樣高興?”


    去年?


    夏晚安笑著搖頭——對她來說,已經是很久了啊!


    在她記憶中,好像最多再過一年,還是兩年?


    大玥朝南方,接連旱澇不斷,民間爆發了大饑荒,甚至瘟疫。


    後來,大和尚隻身前往,懸壺濟世,救助四方。


    得民間‘無上佛’的尊稱。


    然而,就是那個時候,大和尚在南方與水深火熱的老百姓們一起共渡難關時。


    皇朝這邊卻因為父皇的病重,爭奪皇權!


    最終。


    夏正林逼禁太子,登上皇位!


    而南方也在此時,在大和尚的凝聚之下,成功緩過了最困難的時候。


    那時的百姓,對大和尚多愛戴啊!


    給他立長生牌,廟裏供著他的雕像。


    到處都是歌頌他的聲音。


    人人都說,因為有了他,才有了新皇朝。


    這樣的聲音,塵囂之上,最終,傳到了新帝的耳裏。


    新帝甚至還召見了大和尚,誠懇地感謝他為皇朝做的一切。


    她當時在旁邊多歡喜啊!


    她的大和尚,就是該受天下人的喜歡才是啊!


    可是。


    不過一次夜裏偶爾的相遇,她不過與他多說了幾句話罷了。


    宮裏宮外地,就開始傳,她跟大和尚的種種齷齪不堪。


    到最後。


    那些愛戴著他的百姓,那些稱他為‘無上佛’的人們。


    砸了他的長生牌,燒了雲頂寺的寶殿。


    一人一口吐沫星子的,將他生生淹死在那無恥的謠言詆毀之下!


    每每想起那樣一個佛心渡天下人所遭受過的恥辱與汙蔑,夏晚安都覺得自己的心如刀絞般,連骨頭渣子都在疼。


    她抓住了車窗邊緣,冷冷地笑開。


    就聽車外幾聲輕快的請安聲。


    “見過九公主殿下。”“九公主殿下萬安。”“給九公主殿下請安。”


    夏晚安眼睛一亮,猛地笑開。


    “彎彎,月牙兒!”


    此時,車已經進了圍場。


    皇帝的車架直接去了主帳篷,而夏晚安也按照慣例,被送來了距離皇帝主帳後專門給她安排的帳篷前。


    不想,車剛到跟前,就見幾個同樣十五六歲的女孩兒等在那裏。


    見著車架也不像旁人般害怕,徑直就迎了過來,嬉笑著請安。


    夏晚安‘蹭’地就躥下馬車。


    揪住其中兩個的手就左看右看,“快起來!快起來!哎呀,你倆小時候原來這模樣啊!”


    兩個女孩兒,一個身穿寶藍散花百褶裙,名叫呂婉,是懷寧伯家的嫡女。一個身穿金絲白紋曇花雨絲錦裙,名叫孔悅,是太子太傅家最小的孫女兒。


    這兩人,是從前跟夏晚安一起在皇宮的北五所讀書的小夥伴兒。


    夏晚安性子嬌縱,奉承她的人不少,可真正跟她玩到一塊兒的人卻不多。


    前世她自認為是有那麽七八十個朋友的,不想,自打和尚的事兒鬧出來後,那些人,一個個地,都散了。


    尤其最後,她兵敗不成,被困公主府時,那些人不來朝她吐口水就算不錯的了。


    唯有呂婉和孔悅。


    呂婉,冒著極大的危險,幫她把方園的家人偷偷安排出了京城。


    孔悅,為了她,在慈寧宮前跪了一天一夜,還差點被她的夫君當時的李楠堂給休了。


    她握著兩人的手都快哭了。


    呂婉卻笑了起來,對旁邊的孔悅道,“月牙兒,你瞧瞧你瞧瞧,公主殿下這自己及笄了,就說咱們是小孩子呢!忘了我們都比她大不成?”


    孔悅也笑,笑的時候兩隻眼睛彎彎的像月牙兒一樣,所以裴秋陽小時候給她取了這麽個名。


    她的性子卻溫柔些,朝夏晚安看去,“殿下的及笄禮沒讓外人參加,我跟彎彎還有馨兒也去不得,可也早早地給您準備了賀禮,就想著當麵送給您。已經放在帳篷裏了,您要不要瞧瞧?”


    聽她提起‘馨兒’的名字。


    夏晚安眼神一閃,朝兩人身後看去,就見一個略顯卑怯同是十五六歲年紀的女孩兒,正站在那裏,朝她討好的笑。


    那是鎮遠公家的庶女,李楠堂的庶妹,李涵馨。


    為什麽她一個庶女卻能跟她們一個公主,兩個嫡女玩到一起?


    因為,孔悅有一次在銀樓閑逛,偶遇一個不長眼的富紳家的紈絝,差點被調戲,是李涵馨出麵替她解了圍。


    孔悅心善,每每聚會見著她,總會帶著她一起玩。故而,她這一個小小的庶女,便順其自然地走進了大玥朝最尊貴的仕女圈子裏。


    見孔悅提及自己的名字,李涵馨也走了出來。


    朝夏晚安看了眼,似是有些害怕,可很快又努力地笑道,“小女準備的東西不值一提,還望公主殿下莫要嫌棄。”


    這個模樣,像極了一朵生長在夾縫裏,卻努力盛開的小花。


    夏晚安從前總覺得她堅韌。


    直到後來,夏晚安被困公主府的時候,李涵馨卻代替李楠堂來找她,笑問:“公主殿下,想不想活命?”


    那種居高臨下的姿態,滿眼的嘲諷與輕蔑,叫裴秋陽怎麽也認不出這是當年那個隻會在自己身後卑顏討好的可憐女孩兒。


    “我給你帶了個活命的法子來,就看公主殿下願不願意了。”


    “我哥哥呢,你知曉的吧!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的第一等功臣,看在我的麵子上,答應能救你。”


    “不過呢,就是有個條件……”


    “若公主答應抹去身份,到他跟前伺候,他也不是不能保你一條命。”


    “嗬嗬,這樣好的條件?公主殿下為何不答應呢?伺候了我哥哥快活,至少衣食無憂,還能活著,不比你去給那個妖和尚陪葬的好?”


    現下想來,當時不過扇她兩個耳光真是便宜她了。


    夏晚安陽掃了李涵馨一眼,也不答話,隻牽著孔悅和呂婉朝帳子裏走,一邊笑,“我就知道今兒個定能瞧見你們兩個,來來,我最近得了幾把極漂亮的小弓,咱們一人一個。”


    孔悅和呂婉笑著應了,一起走進帳子裏。


    後麵的李涵馨有些愣,看著落下的帳簾,似是不知能進還是不能進。


    旁邊,兩個女子朝她笑。


    “李四小姐還不進去麽?”


    “九公主殿下都沒招唿她,她怎麽敢進啊?”


    “也是啊!她素來最聽九公主殿下的話了,指東不往西的嘛!”


    “哈哈!走吧,既然九公主殿下今日不想搭理人,咱們就別在這硬湊了。”


    “迴頭尋到有趣兒的,再來找九公主也不遲。”


    “走吧走吧!”


    一眾人‘哄’地一下又朝另外的方向走去。


    許是因為難得在外的自由,女孩子都歡快活潑了許多。


    唯獨李涵馨,站在帳子前,滿臉羞憤,不知所措。


    王萬全正吩咐後頭的馬車將夏晚安的東西搬出來,一扭頭看到李涵馨站在那兒,皺了下眉,剛要說話。


    旁邊的青梨走了過去,笑道,“李四小姐怎麽在這裏站著?風大塵土多的,免得髒了您的衣服。隨奴婢一道進去吧!”


    王萬全嘴巴一撇,扭頭就見夏晚安的箱子歪了下。


    立時瞪眼尖聲喝罵,“小心些!壞了公主的東西,雜家打斷你們的手!”


    李涵馨剛要進去,迴頭聽到這一聲嗬斥,扭頭看了下。


    帳子裏。


    夏晚安正拿著一把棗木的紅色小弓給孔悅和呂婉看。


    “怎麽樣?是德妃娘娘前幾日送我的,我瞧著正適合咱們用,就帶來了。月牙兒,你拉拉看,能不能拉得動?”


    孔悅力氣要小一些,聞言,舉起小弓,拉了拉。


    頓時一臉驚喜,“正合適呢!”


    夏晚安得意地往椅子上一靠,抬起下巴,“還不快謝謝本宮,這可是我讓尚工局專門給你改的!”


    孔悅再次笑了起來,起身,“多謝公主殿下。”兩隻眼睛又成了月牙兒。


    呂婉也撥了撥自己的那張弓,撇嘴,“公主殿下好不偏心!給月牙兒的改過了,我的就不改麽?瞧這緊的,拉不開傷到我的手,公主殿下不心疼麽?”


    “哈哈。”


    夏晚安瞪她,“你少裝可憐了,誰不知道你力氣大得能一拳打倒你哥?”


    這是她們小時候的趣事兒。


    夏晚安小時候因為沒有母妃庇佑,受過不少欺負。雖然有小黑熊一樣的方園時時在身邊,可那畢竟是個女孩子,免不得有落單的時候。


    有一迴,夏晚安自己在禦花園的觀雪亭裏玩,不想碰到了懷寧伯家的嫡子,呂婉的哥哥,呂芳。


    八、九歲的男孩子正是調皮的時候,見著她一個人,就起了壞心眼子,拿了隻蟲子往她頭發裏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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