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這丫頭也說過,無機,你若是痛了,就說出來呀!說出來就不痛了。你說呀!你說呀!!


    那時的她,含著淚,不停地哭,似乎比他還痛。


    可現下,為何卻又不哭不鬧了?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睡著?


    片刻後,韓經年跪坐到夏晚安身前,伸手,拉了下她握著的佛珠。


    念珠輕砰,發出極小的碰撞聲。


    元三的聲音在外頭響起,“師父,現下是迴宮還是……”


    “迴宮。”


    他將佛珠放在桌上,轉頭,打開壁門,翻出一個小木盒。


    車子平穩地前行起來。


    韓經年打開木盒,掃了眼,然後拿出一塊幹淨的帕子,又從另一個小瓶裏倒出一些綠色的藥水,打濕帕子後,放在一旁。


    再轉身,看了眼還睡著的夏晚安。


    許是太累了,這樣的動靜都還沒醒。


    他伸手,頓了下,指尖捏住她的衣襟,往旁,撥開些許。


    女孩兒皎白的肌膚,在車內昏暗的燈下似乎能閃出瑩瑩的光來。


    小巧又圓潤的肩頭,原本是豐肌膩理的,隻是一圈明顯的血印,突兀地破壞了那叫人心悸的美好。


    他轉開臉,拿起那帕子,又默了片刻後,轉迴身,垂眸,將帕子敷在她的肩膀上。


    夢中的小女孩兒驚了下,迷迷糊糊地輕哼了一聲,眼簾顫了幾下,似乎要醒來。


    一隻手卻覆上來,蓋住她的眼睛。


    讓她心安又放鬆的佛香卷夢而來。


    她再次沉沉睡去。


    ……


    “啾啾。”


    夏晚安睜開眼,看到眼前熟悉浮雕花開富貴的床頂,意識還沒完全清醒。


    呆呆地盯了會兒,忽然眼睛一瞪。


    “啊!嘶!”


    猛地坐起來,肩膀上的疼痛就將她一拽。


    她一捂肩膀,才發現不對勁。


    扭頭看過去,微微有些驚訝。


    遲疑了下,伸手,解開衣領,看到裏頭包裹好的傷口,有些愣。


    “殿下醒了?”


    一旁,紫丹驚喜的聲音傳來。


    夏晚安扭頭,就看紫丹放下水盆,匆匆跑了過來。


    身後聽到動靜的青梨和白芷和跑了進來。


    幾人圍在床前,皆是欣喜萬分的模樣。


    “殿下醒了,真是太好了。”


    “殿下您沒事了吧?”


    “可把奴婢們嚇壞了……”


    夏晚安被吵得頭疼,抬了抬手,“我是……怎麽迴來的?”


    幾人一靜。


    白芷道,“是太子殿下的人送您迴來的。”


    夏晚安一愣,又猛地一驚,“那太子哥哥遇到國師了?”


    白芷卻是意外,朝夏晚安看了眼,道,“是方統領將您尋迴的,然後由東宮的人送您迴了長樂宮。您……碰見國師了麽?”


    昨夜一場,太過光怪陸離,夏晚安一瞬間都要以為在做夢。


    不想,再一動,卻發現手腕上不太對勁。


    抬手一看。


    一串小小的紫檀佛珠,扣在腕上。


    她怔了怔,忽而眉頭一蹙。


    這時,寒露站在門外,瞧了眼坐起來的夏晚安,眼底浮起幾分歡喜。


    接著道,“公主殿下,東宮來人,說太子殿下召見。”


    夏晚安還看著那佛珠呢,聞言,頓時一縮脖子,齜牙咧嘴,“完了……”


    ……


    東宮。


    “你還知道錯了?”


    夏涵初揮了揮手,讓來奏報的屬官退了下去,扭頭看屏風邊老老實實站著的夏晚安,笑了笑,“你可知道,在馬車邊尋不到你,我差點要調動整個兵馬司的人來尋你?”


    分明是笑著的,可這語氣怎麽……這麽嚇人呢?


    她立馬賠上一個大大的笑臉,“我這不是嚇懵了麽,太子哥哥,你就別生氣啦!你看,我手都摔破了呢!”


    說著,還舉起那邊被擦破的手掌,以示自己多委屈,“我就是怕遇到壞人……”


    夏涵初搖頭,走到她跟前,看著她。


    夏晚安心裏發虛,又不敢對他說國師的事兒,隻怕他追問既然遇見國師了,他怎麽不送你迴宮之類的……


    往後縮了縮。


    卻見夏涵初抬起手。


    以為他要敲打自己呢,嚇得一閉眼睛。


    卻被他拍了拍腦袋。


    愣了下,抬眼。


    就見夏涵初的臉上露出幾分內疚,“此事因我而起,你放心,我會將你受的委屈討迴來的。”


    “嗯?”


    夏晚安現下可不是前世裏那樣單純沒有心眼的小女孩了,聞言立時心下一動,“太子哥哥什麽意思?昨日的瘋馬,難道不是意外麽?”


    倒是夏涵初意外地朝她看了眼,“你如何知曉?”


    “果然!”


    夏晚安眼睛一眯,頓現幾分厲色,“是誰做的?衝著太子哥哥來的麽?!好不大膽!捉到兇手沒有?”


    夏涵初看著她一臉的兇相,頓了頓,卻跟著笑出了聲,拍了下她的腦袋,“這個就無需你操心了,我會處理的。”


    說著,將旁邊的一盒東西拿出來,道,“這個給你。”


    “什麽東西呀?”夏晚安接過。


    就聽夏涵初道,“這次我從南疆帶迴來的草藥,據說去腐生肌極好。”


    一聽就肯定是什麽極好的東西。


    夏晚安忙推辭,“我的手不要緊啦,還是太子哥哥拿著用吧……”


    卻又被夏涵初揉了下頭,“不要緊就拿迴去擦著玩。我的小妹妹,要永遠漂亮下去才行。”


    夏晚安呆住,覺得夏涵初說這樣的話,讓她心裏年紀一大把的老女人實在羞赧。


    可心裏卻是一片酸楚感動。


    抱著盒子點點頭,“嗯!我會一直漂亮美麗的,謝謝太子哥哥!”


    夏涵初失笑,“厚臉皮的小丫頭。”


    “還不是太子哥哥說的嘛……”


    半個時辰後。


    從東宮出來,剛繞過宮牆角,夏晚安就猛地靠在了牆上。


    倒吸著冷氣捂住一邊的肩膀。


    方才為了不讓太子哥哥察覺她肩膀有傷,她一直強忍著,幾乎都要痛出汗來了。


    白芷忙從後頭上來,扶住她,小聲問:“殿下,您沒事吧?”


    王萬全也跟了過來。


    夏晚安擺了擺手,剛要說話,就聽前頭渾厚聲音傳來。


    “參見公主殿下。”


    倏然一喜,抬起頭來,看見了方園。


    靠著牆站起來,揮了揮手。


    白芷和王萬全就帶著人往後退去。


    方園掃了眼,走到她近前,看到她額頭的汗,微微皺眉,問:“痛得很麽?殿下這傷到底……”


    話沒說完,被夏晚安急急打斷,“你先告訴我,昨晚到底是怎麽迴事?”


    方園頓了下,道,“我有個朋友,在東宮金吾衛中。”


    夏晚安瞪大眼,“你還有朋友在金吾衛中啊?哇啊!我竟然不知道!”


    這事兒夏晚安真不知道。


    她隻知道,前世的方園,有很多很多的朋友。


    方園默了默,直接加快語速。


    “殿下昨日與太子出行,車架受驚後失蹤,太子令東宮金吾衛暗中搜尋。我下職後迴家,偶然遇見那位在找殿下的朋友。我便跟著一起找了。不想卻有人來通知我,讓我去了四娘胡同,去了之後就見到國師在那裏,還有……殿下。”


    夏晚安張了張嘴。


    方園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


    “國師說,剛好碰到您遇險,便將您救下。因殿下與我相識,就讓我送您迴家。然後我就將殿下交給了太子,由太子送您迴了宮中。”


    夏晚安一時腦子跟不上,轉了好幾圈才反應過來。


    驚訝地看他,“這麽大的動靜我怎麽一點不知道?


    嗯?不對,國師為什麽會特意通知你?哦說了是因為你我相識。呃,太子哥哥沒察覺麽?怎麽……”


    “殿下。”


    方園突然出聲。


    夏晚安抬眼,看向方園。


    就聽方園道,“您以為……”


    夏晚安眨了眨眼。


    方園垂眼看著這個從很久以前就隻到自己胸前的女孩兒。


    臉上一片的肅穆沉木,片刻後,搖了搖頭,“臣多言,殿下請勿介懷。”


    又退後,行了一禮,“臣還有事求見太子,便不打擾殿下了。殿下慢走,臣告退。”


    說完,也不等夏晚安有什麽反應,先轉身大步離開了。


    夏晚安靠著宮牆,有些迴不過神來。


    ——這欲言又止的,大黑熊居然也有心事了?


    白芷和王萬全走過來,“殿下?”


    夏晚安站起來,扶了扶隱隱刺痛的肩膀,看了眼方園離去的方向,“無事,迴宮吧!”


    ……


    上書房中。


    陳海一臉震驚地看著龍案上的那份名單,“黃啟福所中之毒的購買者名單,國師這就查到了?!”


    話沒說完,被景元帝掃了一眼,立時縮了縮脖子。


    笑了笑,轉而又道,“國師是如何查到的?大理寺連京兆衙門,刑部,甚至兵馬司、守城軍已經仔細查問了,連個線索都沒有,國師居然……”


    正說著,見景元帝又朝他瞥了一眼。


    立時一臉的諂媚朝旁邊靜默素冷的韓經年賠笑,“國師就是國師!不是我等可比!”


    韓經年低垂眼瞼,淡聲道,“偶然得來,陳大人不必過謙。”


    話音未落,咳了一聲。


    “哼!”


    景元帝卻朝陳海冷哼一聲,“朕看你這大理寺卿也別做了,交給國師豈不更好?國師要是累出個什麽,朕一個都不輕饒!”


    陳海一顫,朝無機看去,目露關懷,“國師沒事兒吧?可請太醫看過了麽?下官家裏有一支上好的山參,到時給國師送來?”


    韓經年頷首,“陳大人不必客氣,不過舊疾,並不妨礙。”


    陳海連連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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