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愣,轉著念珠的手,忽然就轉不下去了。


    他想抬手,也去抱一抱她。


    可她,卻被衝進來的文景,蠻橫地拖了出去。


    那明明是她第一次抱他,也是最後一次抱他。


    可世人卻都說她浪蕩無恥,將她推入萬劫不複百千鞭撻的深淵之地。


    那是多好的一個姑娘,卻為何,因著他,要受盡這樣的磋磨與痛苦?


    鍘刀的寒光驟然劃過眼。


    他忽而就生了恨,燃了火。


    死死地看著刑場前那被人砸了滿身糟汙的小姑娘。


    想撲上去,跟那些狗屁神佛貴人拚命!想將那可憐的小丫頭護在懷裏!


    不該,不該讓她哭的啊……


    可他愈加掙紮,頭頂的鍘刀便落得愈快,好像渾身都在撕裂,燃燒。


    讓他痛不欲生,難以忍耐。


    卻在這時,有什麽溫柔又香軟的東西,觸在了他的臉上。


    帶著他陌生卻安心的撫摸,叫他躁動狂亂的心,又慢慢地平穩下來。


    榻邊,夏晚安摸了摸韓經年的額頭,又碰了碰他的臉。


    察覺熱度終於退下去後,心頭一塊大石終是慢慢放下。


    心疼地將他兩邊汗濕的頭發理了理,又轉身用帕子給他擦了擦手心。


    有些疑惑——那個白色的粉末,明明自己也聞了,怎麽就沒事呢?


    “哐哐。”


    這時,門上忽然傳來敲門聲。


    她心下一提,走過去,順著門縫一看,是那個叫小水的花娘在外頭。


    鬆了口氣,將門打開。


    小水站在門外,依舊一副懶洋洋的樣子,笑:“奴家來問問,兩位客人可歇好了麽?”


    夏晚安頓時有點尷尬,想了想,從頭上又拽下一根金釵,遞了過去,“對不住,……郎君睡著了,能不能再留一會兒?還望姑娘莫要告之旁人。”


    小水眉頭一挑,笑著伸手。


    夏晚安抬眼,就瞧見了她眼角的一塊烏青。


    似是被人打的。


    正要說話,忽而肚子‘咕嚕’一聲,忙往後退了一步,尷尬地笑了聲。


    小水卻笑開,“行吧,等著哈……”


    轉身便扭扭噠噠地走了。


    夏晚安紅了臉,正要關上房門,就聽外頭傳來一個粗嗓子的婦人的吼罵聲,“小娼婦!都是婊子了還立什麽牌坊?人黃大爺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怎麽敢不留人家過夜?真當你是樓裏的頭牌了是吧……”


    夏晚安一愣。


    迴過頭,看了眼榻上的韓經年,見他還陷入沉睡中,抿了抿唇。


    片刻後,小水端了托盤迴來,笑道,“廚房沒什麽吃的了,就兩盤糕點,倒是還有一壺酒,一道給你拿來了。拿去吃吧!”


    說著,又笑了聲,“不用再掏身上的寶貝了,你那金釵足夠了。”


    夏晚安看著她臉上的烏青,依舊一副若無其事笑嘻嘻的樣子。


    她沒見過青樓的女子,卻覺得眼前的小水十分不同。


    而門外的小水已經將托盤遞給她,轉身準備走了。


    忍不住問了句:“你的眼睛……沒事吧?”


    小水身形一頓,笑著伸手摸了摸。


    又聽夏晚安問:“是因為房間給了我們,不能留客,被打的麽?”


    “哈。”


    小水笑了起來,迴頭看夏晚安,那輕浮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圈兒,隨後笑道,“奴家喝了一夜的酒,小姐若是不嫌棄,糕點賞奴家兩塊兒吧?”


    夏晚安一愣,看了眼手裏的點心,又看了眼小水狀似玩笑的模樣。


    點點頭,走了出來。


    迴頭又看了眼在裏間睡著的韓經年,虛掩上房門,對小水道,“一起吃吧!”


    小水臉上刻意的有些惡劣的笑意頓了頓。


    看了眼夏晚安,視線又落在她那一尺百金的蜀錦衣裙上,片刻後,嘴角一揚,在長廊邊坐下,拍了拍身邊。


    “這兒坐吧!”


    ……


    京城一間不起眼的宅院中。


    元三揪住秦風的衣服,一臉的焦急,“到底師父能去哪兒了?怎麽到現在還不聯絡我們?師父的傷口才好一些,可千萬別又出事了啊!你快想辦法啊!快想啊!”


    秦風被他扯得無法,又不能掙開,隻能任由他這麽掛著,扭頭看蘇木,“凡我說的出入口皆查過了?”


    蘇木陰沉著臉點頭,“四處皆查過,沒有他的下落。”


    秦風皺眉摸了摸下巴,“不應該啊!難道還有別的出入口我不知道……”


    “你這個混蛋!就會喝花酒!”元三大急,扯得更緊,“師父若是有事!我饒不了你!”


    蘇木朝秦風看了看,片刻後,起身道,“我去一趟吧!”


    秦風被元三扯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搖頭道,“沒有通行書,隻能出不能進。容我再想想。”


    ……


    “嘩啦!”


    雨聲驟然入耳。


    屋裏的韓經年募地睜開眼,卻看到一間陌生的屋子。


    頓時目露警惕,坐了起來,卻看到身上蓋著的衣服。


    那是……裴秋陽的外衫?


    先前的夢境,一閃而過。


    他皺了皺眉,忽然聽到夏晚安的聲音。


    “真的啊?所以呢,媛兒姑娘吃了那李秀才的藥,就真的像中了蠱一樣地一心隻有他啊?”


    “可不是!”


    另一個女子聲音傳來,“隻不過,就三天吧?還是兩天?媛兒迴過神來後,幾乎氣死,要尋人殺了李秀才呢!”


    “啊!那她殺了李秀才沒有啊?”


    韓經年頓了頓,拿著那外衫站起來,察覺到背後的傷口傳來隱隱作痛,也不曾在意,順著聲音走到門邊。


    就見廊簷下,昏暗的燈光下,夏晚安和一個陌生女子並肩坐著,正說得高興。


    院子裏是傾盆的大雨,吹在她略顯單薄的身上,她抱了抱胳膊,卻又忍不住輕哼一聲,摸了摸右側肩膀。


    無機的視線落在那裏,看到,那肩膀上,隱隱滲出一團血跡。


    眸色微暗。


    昨夜的片段,在腦中起伏閃爍。


    “沒有呢!李秀才失蹤了!聽說他被北水街的人抓走了!”陌生女子的聲音再次傳來。


    “啊?”


    夏晚安跟著驚唿,“北水街?你知道啊?”


    陌生女子笑,“我常在這兒看到出入北水街的人嘛!聽說那李秀才是在北水街買的藥,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北水街那是什麽地方,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夏晚安琢磨——那個李秀才,不知道可是在夢同見到的書生……


    就被旁邊的小水撞了撞肩膀,“哎?屋子裏的那個,是不是你的情郎啊?他先前,是不是中了春物了?瞧把你擔心的。”


    “……”


    夏晚安嘴角抽了抽,捂住肩膀,“你慢點……”


    小水笑開,將手裏的杯子遞給她,“真的不喝?這大晚上的又下著雨還是冷得很,喝了多少暖和些,我瞧你都打哆嗦了。”


    再次壞笑,“哎?你怎麽給他解毒的啊?是不是你……”說著,還朝她身上瞄了瞄。


    門內韓經年眉頭一皺。


    夏晚安捂住自己的胸口,“我不好用你屋裏的東西,才脫了外服給他了,你可別瞎……”


    “咯吱。”


    話沒說完,身後房門一響。


    兩人一起迴頭,就瞧見,韓經年從裏頭走了出來。


    夏晚安立時站了起來。


    旁邊的小水倒是一臉的驚訝,“哎呀!這可真是……”


    說著,又看了眼夏晚安,笑了聲,“我還沒瞧過比你們二位更俊俏的人了。還真是郎才女貌,瞧著可真是般配。”


    夏晚安立時臉紅了,心虛地看了眼無機,瞪她,“你少胡說啊!”


    小水捂嘴笑。


    扭頭看了看天,打了個哈欠,“你家郎君既然醒了,那屋子也就能還奴家了吧?難得今晚不接客,奴家可要好生歇一歇。”


    說著,便扭著腰,越過夏晚安,準備迴屋子去。


    不想,才走兩步,就被夏晚安叫住,“等一下。”


    “怎麽?還有吩咐呀?”小水笑著迴頭,“怪麻煩的,奴家陪您聊了這大半夜的,也夠累的了。找別人行不行呀?”


    夏晚安卻看著她,問:“你……”


    到了嘴邊的話卻又頓住,想了想,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繡著牡丹的精致荷包。


    那是她先前跟夏涵初出宮時隨手從東宮拿的,原本是準備佯裝夏涵初奴婢用來打賞人的。


    小水一愣。


    夏晚安咳嗽一聲,道,“多謝你昨夜相助,還陪我坐了這許久。這個……給你吧。”


    頓了下,又道,“該夠你贖身了。”


    笑轉身,進了房間,關門。


    期間,看都沒看韓經年一眼。


    夏晚安有些尷尬地收迴手,朝無機看了眼,笑了笑,“她,她把屋子讓給咱們,還被樓裏的老鴇打了。我心裏挺過意不去的,反正就是一點小錢……”


    韓經年上前,將手裏的外衫披在她肩膀上。


    夏晚安瞄了他一眼,見他臉色還有些白,“你……你可還好麽?”


    韓經年垂眸,對上那雙自下而上看來的眼睛,頓了頓,道,“多謝。”


    夏晚安立時抿唇,隨後彎唇笑了笑,“沒事就好,那我們走……嘶!”


    話沒說完,捂住不小心動了下的肩膀,卻又立時放下,朝韓經年佯裝無事地笑,“走吧!許久不迴去,怕是元三他們都要著急了呢!”


    韓經年點點頭。


    跟著夏晚安往前走的時候,側眸,朝身後那扇門掃了眼。


    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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