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國家機器的主宰。


    隨著趙禎主意已定,不知多少人開始忙碌起來。


    薛奎執掌下的開封府,甚至派遣出了所有能找到的衙役四處去張貼布告。


    當然他們也很清楚,張齊賢繼續躲在城裏的概率已經不大了,因此城外的那些個郊區縣城也應該重點排查,為此,提點開封府界公式事的兩位官員也在瘋狂的奔波著。


    而除了他們之外,包括皇城司和內軍巡院在內的特務機構,也在行動之中。


    懷王堂內部的幾位副堂主,更是在商議要不要派遣出更高級別的人員前去追殺張齊賢。


    為此他們甚至還爆發了一次爭吵。口水官司甚至打到了李娘娘那裏。


    好在身處鞏縣的李娘娘似乎對這一切都洞若觀火,也不知道是不是旁觀者清給他帶去的好處。但他還是迅速的做出了決定,認為沒有必要動用更高水平的相關人員。


    於是,像狄青這樣的外圍人員,這幾天難免就變得辛苦起來。


    然而他們永遠也不會想到的是,張齊賢實際上在步步高貼出去沒多久,就已經知道了皇帝的心思。


    其實就連他也沒有想到,當初受他鼓勵,而在中立書院就讀的侄女兒,此時竟然成了要挾他的籌碼。


    那個卑鄙的小皇帝,名義上擺出一副類似“和親”的姿態,但他張齊賢隻是個市井之徒而已,又怎麽會去奢望番邦諸侯一樣的待遇?


    婚姻或許可以說服很多事情,親情也同樣可以達到類似的效果。這是哺乳動物本有的天性,任何人都不可能逃脫基因的枷鎖。


    然而人類偏偏是一種神奇的生物,他看似擁有著無盡情懷,但也可以麻木不仁到六親不認的地步。


    因此張齊賢在人生的前四十年裏,不知道見過多少背信棄義的東西。


    他知道現在的自己應該向誰學習——不是什麽道德楷模,而是那些為了生存而不擇手段的家夥。


    為什麽他要學習那些家夥呢?


    他不是一直心心念念著要偷像皇帝的懷抱嗎?


    甚至早在皇帝做出他的決定之前,張齊賢就已經做好了投靠的心理打算。


    那麽現在的這些心理變化,似乎又與當時的想法背道而馳了呀。


    其實這說起來很簡單。


    人的心態是非常微妙的,張齊賢是如此,皇帝趙禎也是如此。


    皇帝雖然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但在他的內心當中也還沒有想好,最後該怎樣處理張齊賢。


    而這個搖擺不定的態度,其實也在張齊賢的預料之中。


    因為皇帝並沒有完全的必要保住他的性命,這意味著自己隨時都有可能被趙禎出賣。


    在這種情況之下,張齊賢的心中早就已經有了一種應激反應,一旦皇帝做出有利於他的任何決定,這個家夥都會下意識的去思考一下,這會不會是一個圈套。


    因此在他看到布告的時候,他就有了之前的那一係列變化。


    但他同時也清楚的意識到,皇帝做出了他最渴望的姿態,現在他要確定的隻是皇帝的誠意究竟有多少而已。


    現在的他光靠冷靜是解決不了麵前難題的。他需要得到更多的消息。


    可惜她隻不過是個市井小民而已,根本沒有足夠的渠道去打聽消息。


    思來想去,他也隻有兩個辦法,一個是讓自己這些年發展的下線去打聽消息,但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人,也都和自己一樣是市井小民而已,要不然,張齊賢也無法將他們成功地發展為自己的下線。


    另外一個途徑,就是通過自己多年之前的一些老關係,尤其是自己參軍入伍之後的那些關係。


    當年的同袍們,隨著歲月的變遷已經有許多人離世,但也有很多人隨著資曆的增加而身居高位。


    雖然肉食者鄙,不能遠謀,但張齊賢也沒準備和那群人共同謀劃什麽,隻是打聽一些消息而已,應該壞不了什麽事。


    當然隨著這些布告的貼出,張齊賢的身份是不能再用了。


    不過他在宋應朝軍隊當中登記的名字還是原來的張賀,甚至在開封府戶籍冊上的名字也是如此。


    因此有很多人還不知道張齊賢就是當年的張賀。


    這為他拜訪那些老朋友提供了方便。


    因此當所有人都忙著在開封城外尋找線索的時候。


    張齊賢竟然一反常態地混進了開封城裏。


    然而就連張齊賢也不曾想到的是,他這趟拜訪老朋友的旅途並不順利。


    雖然他瞞過了大多數人的眼睛,但還是有一個人準確的發現了他的行蹤。


    李鐸是個愛喝酒的人。


    沒有狄青陪伴的時候,他尤其喝得更多一些。


    按常理來講,自從皇帝將他選在深色之後,他就應該時時刻刻注意著皇帝的安全,即便是休假的時候,也不可能寬鬆到跑出來喝酒的地步。


    然而李鐸對於皇權好像並沒有什麽興趣,今天雖然不是休假的時間,但他卻仍然翹了班,特地出來喝一頓酒。


    順帶會見一位老朋友。


    這位老朋友長的身材瘦高,雖然最近已經頻頻出沒在汴京城裏,但他這次來拜訪自己,卻將整個身形都裹在了鬥篷裏,臉上甚至用厚重的麵巾包了起來,恐怕就是最近和他較好的那些書生們,也不太可能認出他的真實身份來。


    其實就連李鐸,在喝醉之後也有些拿不準對方的身份。


    若非對方率先開口,用了一句標誌性的福建口音向他問了好,恐怕他還得再觀察片刻才能確定。


    “今天可真冷啊。”


    那位老朋友坐在了李鐸對麵,似乎在用這句話向周圍若有若無的耳朵們,解釋一下為什麽穿的如此嚴實。


    李鐸卻緩緩的睜開原本渾濁的眼睛,將澄澈如同蒸餾酒水一般的目光投向對方。


    對方見到此狀,隻是微微的笑了一笑,說道:“老李你這酒量可真是好啊,喝了那麽多,卻隻需要一刹那就能清醒過來,想來就連老孫也沒有這水平吧。”


    “他不是沒有我這水平,而是有另外的境界。”李鐸沒有興趣在這裏和他討論另外一位共同的朋友,因為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問,“昨天晚上哦,不應該是下午,是你們放出了南郊行宮的謠言嗎?”


    “沒錯!”


    “為什麽那麽做?”


    對方沒有談話,而是愣愣的看向李鐸。


    李鐸有些不高興了,這件事原本就不應該瞞著他,但他卻是從皇帝那邊得到這個消息的,這意味著對方根本沒來得及通知自己,或者壓根就不想通知自己。


    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多年的老朋友了,倘若連基本的信任都喪失的話,恐怕以後就玩不轉了。


    對方也看到了李鐸責怪的眼神。


    但他仍然在猶豫是否將真相說出口。


    李鐸終於做不下去了,他拍案而起,引來了周圍許多人的目光。


    對方顯然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討論這樣緊要的事情。


    但李鐸的態度已經旗幟鮮明,如果什麽都不說就離開的話,恐怕以後真的會少了這位朋友。


    所以,他隻能言簡意賅,同時又盡可能不暴露更多重要信息的說道:“家裏決定,商號並入木工聯盟,我們的第一個競爭對手,是一位姓劉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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