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大地上空的太陽,應該是不由阿波羅和他的太陽馬車牽引的,但這並不妨礙太陽沿著黃道繼續前進。


    時間也在他匆匆的腳步之下悄然離去。


    王蔓藤和王齊雄已經等到了晌午,但還沒有見到皇帝的身影,這讓他們開始焦急起來,因為現在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超時了兩個時辰之久。


    而在過去的兩個時辰裏,趙禎一直在和種家父子交談——種古本應該進行的考試,被他直接免去,而這位還不滿20歲的少年郎,很快又得到了一個新的任務,那就是去把他的父親找來。


    種古不是個喜歡言語的人,好在此次報考中立學堂的舉動,是在他父親疑慮支持下才進行的。


    種世衡因而也為一次出現在了玉津園附近。


    因此種古很快找到了種世衡,並把他帶到了趙禎麵前。


    趙禎並沒有向他們表露身份,不過種世衡畢竟已經在朝廷為官,因此還是一下子認出了當朝天子。


    不過他也是個破勢大體的,雖然認出來了,卻也沒有嚷著喊著上前來行禮,隻是趁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小聲的提醒了一下:這地方並不適合用來講話。


    趙禎當然知道,這種補辦報考手續的地方,確實不是個適合敘話的私密場合。


    因此他帶著種家父子,轉悠進了自己平時訓練的地方。


    這裏並不是趙禎專用的,一些學生也會在這附近開展體育課程,不過今天因為考試的緣故,孩子們都被放了假,所以也沒人跑過來打擾他們的對話。


    不過地方雖然找得好,卻架不住趙禎胸無錦繡,甚至都不知道該和這兩位談什麽。


    到最後,還是種世衡會說話。


    “官家為小兒免去了入學考試,微臣真是不知道該怎樣感謝才是,”


    “這有什麽?”趙禎嗬嗬地笑了起來。


    玉津園這一畝三分地,可不像後宮那樣被太後管的死死的,他要想做些什麽還是頗為自由的。


    但種世衡既然奉了李娘娘的命令前來臥底,加上李娘娘又懷疑小官家偷了他的傳家法寶,因此這位老種經略相公的爺爺,當然是要為李娘娘試探一番的。


    所以在感謝之後,種世衡有些開門見山的問道。


    “隻是,微臣不過一介八品雜官,按說是不會引起陛下注意的,可陛下卻偏偏……”


    這個問題有些直奔要害,因為趙禎不能承認自己是個穿越者,因此他無法解釋《水滸傳》那一大堆事情,所以他必須編個幌子蒙混過關才行。


    好在身為穿越者,他並非對此全無準備。


    “種卿家應該知道自家事,縱觀我皇宋朝野,姓種的人家無非就那麽三兩個,而這個姓氏又較為特殊,寡人有些印象說起來也是難免的。”


    這是大多數人在麵臨稀有姓氏的時候都會出現的情況,因此種世衡也很難分辨皇帝有沒有撒謊。


    但他的智慧,又豈是僅僅局限於此的。


    隻見他漫不經心的繼續說道:“陛下這番言語,倒是道進了人心常態,看來陛下也是十分早慧的。魏晨自出生以來四十餘年,雖然見過不少天才神童,但在陛下這般年紀,就已經開始領悟人心的,還就隻有那麽一個人。”


    種世衡的這番話語,在一開始誇讚的時候,就引起了小皇帝的注意。


    此時他畢竟隻有十六歲,正是對是心理學社會學之類的玩意兒,有個懵懂認知的時候,此時受到了明確的誇讚,哪有不心花怒放的道理?


    但正是因為這份在意,趙禎也就順理成章的被帶進了種世衡的後半句話裏。


    聽說除了自己之外,還有一個人能夠得到如此之高的評價,趙禎當然下意識的問道:“那人是誰?”


    “那人姓李,是個奇女子。”種世衡看到趙禎上套,立刻展開了自己的試探,“多年前,我與這位奇女子相識,據她說,她正是因為我這幸事特殊才特別留意我的。”


    “哦……”


    趙禎應了一聲,誠如種世衡說的那樣類似的情況有很多,既然如此,那麽他這番描述也就沒有什麽好稀奇的了,反正照真是不覺得有必要繼續聽下去。


    然而種世衡卻有一番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功底。


    “說起來,那位奇女子的聰慧可能不及陛下,但她的際遇卻遠非我等凡夫俗子能比。陛下富有萬裏,自然知道天下有多支姓種的人家,但那位奇女子之所以對在下的姓氏感興趣,卻是因為一本從來沒有聽說過的。”


    趙禎早就已經從剛才的情緒當中走出來了,因此沒有順著他的話去問什麽書。


    但種世衡卻渾然沒有建議這一點,他隻是自顧自的繼續說道。


    “那本書叫《水滸傳》,說的也是我大宋的事情,裏麵有一位經略相公就姓種……陛下!”


    原本還在用正常語速說話的種世衡,在看到趙禎的反應之後,忍不住大聲叫了一句。


    在遠處巡視的衛士們,聽到他這多少有些驚慌的嗓音,立刻就派人過來查看情況。


    皇帝當然並非全無情況,此時的高中生趙禎,正因為《水滸傳》這三個字而變得驚惶失措。


    雖然說,他已經知道這時空有很多穿越者,因此從別人那裏聽到《水滸傳》之類的明朝小說,其實是不應該感到驚恐的。


    但有些事情實在太過巧合。


    遇到其他穿越者也就罷了,畢竟類似的事情已經發生過好多次,可是偏偏這位穿越者卻和他一樣,都是通過《水滸傳》留意到了種世衡這個人。


    這就像是剛剛偷過東西的小偷,忽然聽說有人用了他相同的偷盜技巧,在好久之前就已經得手過了一樣。


    麵對這樣的局麵,誰要是不擔心自己被戳穿,那那個人的心髒未免也太過強大了,強大到可能已經麻木不仁、良知泯滅的地步。


    趙貞自忖不是那麽無恥的人。


    因此他當然會顯得驚慌失措。


    而這份驚慌失措也在他的身體上帶來了一些反應,剛才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唿吸停頓了半秒,這讓他不得不站起身來,不斷的捶打著自己的胸膛,同時也因此而引起來種世衡的擔憂,所以才換來了那一聲驚叫。


    幸好他的腦子還是比較清楚的,畢竟剛才就完成了一次很好的欺騙,因此他現在準備故伎重施一下。


    至於這次要編的幌子,雖然難度稍大一些,甚至需要把其他人牽扯起來,但在他站起來的那一刻餘光當中瞥見楚昭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措辭。


    “朕沒事,你們不用過來!”


    他揮揮手對那些衛士們喊了一句,見他們還有些擔心,甚至還又解釋了一句,“隻是起得著急了,有些岔了氣,應該是不要緊的。”


    那幾個位置有些不知所措,為首之人甚至謹慎的說道:“官家,要不我們還是叫個禦醫來看一看吧。”


    “那也好,你去叫吧。記得一起把楚先生也叫過來,我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要詢問一下她。”


    楚先生當然就是楚昭,而今天在玉津園當中的禦醫重視來監考的王惟一。


    侍衛們當即就轉身跑開,奔著這兩個人的方向去了。


    趙禎則是迴過臉去對種世衡說道:“你說的這位奇女子,有可能是寡人正在找的奇人異士……你可還知道他的其他消息,比如她現在在哪裏?做什麽營生?她以前有什麽驚世駭俗的言論引起你的注意,就像白永安先生那樣……”


    這下子,輪到種世衡的心跳漏掉一拍了。


    皇帝在找所謂奇人異士的事情,早就已經傳得整個汴京城沸沸揚揚。甚至京外的許多地方也已經知道。


    為此皇帝還開出了很高的賞格,但種世衡總不能拿李娘娘去換取賞錢。


    所以他隻能信口道:“已經十多年不聯係了,當時隻知道他住在汴京,卻不知道具體的地址,更不知道做什麽營生,想來一個女子應該也和營生沒多大關係……”


    他說到這裏,自覺不可避免的頓了一頓,而後才繼續說道:“至於有什麽驚世駭俗的言論,這個我印象當中確實有一些官家,如果想知道的話,微臣倒是可以……”


    恰恰在這個時候,王惟一和楚昭兩個人都被叫了過來,楚昭其實就在附近,趙禎既然可以打眼看到,當然也不會有太多距離需要走。


    王惟一的考場倒是離得稍遠一些,但他畢竟是太醫。自從入職以來就練出了一副好腿腳,所以也沒花多少時間就跑了過來。


    趙禎看著氣喘籲籲的王惟一,心裏多少有些過意不去,因此一邊說著自己沒事,一邊將手主動的伸了過去。


    王惟一給他看了脈象,發現確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因此就問道:“陛下剛才是怎麽了?”


    “沒怎麽,隻是又找到了一些線索……”


    “是關於那些什麽奇人異士的嗎?”


    王惟一這個太醫,竟然也已經對這些事情有所耳聞,可見趙禎的這個癖好,已經到了何等廣為人知的地步。


    不過趙禎卻全然不當迴事,他隻是說:“是啊。說起來已經好久沒有什麽收獲了,所以難免興奮了一些,隻是身子可能有些不太爭氣,竟然在一時情急之下,險些……”


    他一邊撒的謊,一邊觀察著王惟一的神色,心中還是有些擔心這位老太醫把他戳穿。


    不過王惟一隻是關切到的勸諫道:“陛下為國尋才,雖然是好事,但平時也要注意心緒,不能起伏太大,否則……”


    “否則就算是找到諸葛武侯那般的賢才,朕恐怕也無福消受了是吧?”


    趙禎嘿嘿地笑了起來,既然王惟一沒有看出來,那就索性跟他開個玩笑好了。


    不過他這一句玩笑,卻把王惟一給嚇了一跳。


    “是臣杞人憂天了。陛下年未若冠,說這些確實有些不太合適。”


    “沒,我也沒有責怪你的意思。”說著他轉向楚昭,同時指的指旁邊的種世衡,道,“他這裏有些關於奇人異士的線索,雖然隔了十幾年,但恐怕還是值得一查的。你和他交流一下,至少也要聽一聽那位奇人異士的某些言論,看看對我大宋有沒有幫助,如果有的話朕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它找出來。”


    這話把種世衡下了一跳。


    看來他不能說一些太過有用的,要不然皇帝真有可能窮追猛打,直到找出李娘娘為止。


    雖然說,他們兩個早晚都得相見,但種世衡和李娘娘都認為這個時機的選擇最好掌握在他們手中,因為他們如今掌握的力量,可以讓他們了解比皇帝更多的事情。


    基於此,他們選擇的時機才是對皇帝最有利的。


    那麽現在,種世衡就隻能找一些不輕不重的言論來搪塞一下了。


    好在,這對他來說也並非什麽難事。


    至於他為什麽不感到困難,說起來恐怕要從十多年前開始講起,但其中的邏輯之簡單,是可以讓人忽略掉這個時間跨度的。


    十多年前,李娘娘和心地都留意到了穿越者們的存在,甚至將其中的一批招攬過來,準備化為己用……


    既然要招攬,自然就需要有人了解一下它們的身世。


    隻不過這類機密的事情當然是由太監們負責的,畢竟他們才是皇帝最為信任的身邊人。


    隻有一少部分時候,比如太監們忙不過來,才能給種世衡這樣的外人才參與進去的機會。


    不過記憶並參與的次數不多,種世衡也知道,並不是所有穿越者都擁有諸葛武侯那般的智慧與謀略,甚至碰到一個擁有一技之長,宛如白永安那樣的人,都十分難得。


    絕大部分穿越者,其實和宋朝的普通百姓一樣,都沒有多大的能耐。


    而如今,他隻需要將那些普通穿越者的某些話語,附會到剛才提到的那位奇女子身上,就可以完美的應付麵前的這一切。


    因此,在接下來的兩個時辰裏,種世衡和楚昭的對話,成為了趙禎傾聽的對象。


    “有一次她喝醉了……”種世衡閉著眼睛,在趙禎等人的注視之下,一臉辛苦迴憶的說,“突兀的提起了家鄉的一些風物,比如電視、電腦,這些我都記得清楚……”


    楚昭趕緊命人記錄下來,又豎起耳朵繼續聽種世衡講述。


    “還有一次,他把我們皇宋稱為北宋,說什麽炒菜就是起源於我們北宋……其實她不知道,兩晉時期就已經有類似的烹飪手藝了。”


    楚昭一邊聽,一邊忍不住手中流汗。


    穿越小說害死人了,原來炒菜的工藝竟然這麽早就出現了,虧她也一直認為,這門手藝最早出現在北宋。


    反倒是高中生趙禎比較淡然,反正課本上也沒說過炒菜手藝起源於北宋。


    在此之前,他甚至下意識的認為:這門手藝就是黃帝炎帝之類的人物發明的。


    當時正在看熱鬧的王惟一一個機靈,突然問道:“他就沒有提到過南宋嗎?”


    這話讓高中生響起了靖康之恥,也讓楚昭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甚至忍不住轉迴臉去問道:“先生怎麽會想起問南宋呢?是在哪裏聽說過嗎?”


    王惟一並不知道楚昭的在禦藥院的差事,因此也沒有多少害怕的地方。


    他淡定地迴答說:“這有北就有男,比如我朝和北朝契丹,不就一直南北相稱嗎?”


    稱唿北麵的遼國,也就是契丹為北朝,確實是宋朝朝野上下慣用的稱唿。


    不過,這個稱唿好像還是從北邊傳過來的。


    因此宋朝人即便麵對什麽陌生的稱唿,也會下意識的用南這個方位來綁定自己,怎麽著也不會被人稱唿為北宋啊。


    其實在場的許多人都感到有些奇怪,不過種世衡立刻用一句幹淨利索的“沒有”終結了他們的各種猜測。


    同時他又緊接著說起了其他的幾件事情。


    比如那位奇人異士的衣著比較怪異,他們的語言也和北宋官話不一樣,不過有一些還是能夠聽懂的。


    另外就是,他們經常會用到一些奇怪的詞匯,有一些或許還能夠理解,比如飛機——誰家的雞還不能撲哧兩下翅膀。


    但有一些就無法理解了,比如洗衣機——確實沒人見過老母雞洗衣服。


    說起這些陌生的詞匯,在場眾人顯然都很有興趣,種世衡也因而多提了兩個,直到那個讓趙禎和楚昭都不願意聽到的詞匯出現——


    ——穿越!


    “她還曾經說,她是穿越來的!”


    種世衡淡然的陳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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