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對楚昭是極為客氣的,甚至就連皇帝也不知道為什麽。


    但他客套起來的時候,或許是受到前任小皇帝的影響,竟然連他自己都覺得肉麻起來。


    “楚公子不在家裏研習天文,怎麽出來受這秋風秋雨之苦?”


    “官……”


    楚昭拱手,本想稱他為官家,卻見他又一擺手,笑道:“叫我關小員外就行,”


    他倒是見機得快,轉瞬之間就給自己起了一個化名。


    楚昭也隻能陪著笑,改口道:“關小員外不也出來了嗎?”


    “嗨,我不是給自己添了個堵,弄了個學堂嗎?總不能不去看看。”


    他這話說的謙遜幽默,坐在旁邊的張美人都已經笑出聲了。但楚昭卻隻是微微側目,似乎是猶豫些了什麽,而後才終於鼓起勇氣說道:“關小員外恐怕還不知道吧,我也攤上了個苦命的差事啊,禦藥院那邊最近接了聖上的旨意,要我們在坊間尋覓奇人異士。唉,這普天之下能有幾個諸如白先生那樣的人物,我等在在開封城裏轉悠了好幾天,也沒再發現有那種水平的人。”


    其實這些天裏,太監們找了不少疑似對象,但還沒等他們進入審問環節,楚昭就阻止了他們拿人。


    原因很簡單,這家夥以數學愛好者的身份,跟那些人進行了簡單的接觸,隨後得出結論說,這些人的學問都是有根有底的。


    而且,不少還都是白先生的徒子徒孫。


    雖然隻是自學成才的徒子徒孫,論起師承關係來,人家白某人是斷然不認的,但正因為如此,恰恰說明了這些人沒有撒謊,隻是流行文化催生出來的數學愛好者。


    汴京城畢竟是大宋的時尚之都,而時尚之風變向的時候,總是讓人猝不及防的。


    有些人是追風少年,每興起一樣新的流行,他們都會去追逐。


    也有一些人是平素就有所積累,恰恰時尚之風刮到他所擅長的那個領域,因此一時之間成為鄰裏們關注的小小專家。


    但無論他們哪種人,如今都足以給育兒院的差事帶來巨大的混淆障礙。


    甚至就連楚昭,也在天天擔心著抓錯人。


    為此,她還專門將數10的數學愛好者們發展成了線人,讓他們幫忙留意附近的奇人異士。


    同時,她對太監們宛如瘋狗一樣的搜索行為也深感不滿,更糟糕的是,她作為一隻良心未泯的瘋狗,又時時刻刻需要在肆無忌憚和戰戰兢兢之間倍受煎熬,這讓他很想當麵勸說一下皇帝,能不能把你那一套愚蠢的措施收起來。


    可她終究沒敢把話全說出口,隻是簡簡單單的描述了這幾天的遭遇。


    皇帝當然知道穿越者不是那麽好找的,因此對這一客觀描述根本不以為意,不過楚昭竟然攤上了禦藥院的差事,這倒是讓他有些始料不及。


    於是他又客套的問道:“公子這等才華橫溢之人,到我那學堂裏教書還差不多,怎麽能給禦藥院裏那群太監鬼混呢?也不知是誰這般沒有眼力勁兒,竟然這般不替朝廷惜才愛才。”


    楚昭聽他這麽說,當下又把羅崇勳如何尋找專業人士的過程與他說了一遍。


    趙禎這才恍然大悟,但他雙眉微蹙地思索了片刻之後,最終還是突然說道:“羅崇勳的想法固然合理,但公子還是更適合到學堂教書的。不過禦藥院的差事你也可以繼續做,隻是不用去的太勤,倘若他們有什麽不太明白的問題,大可以到學堂裏找你請教。這般煩惱你在外奔波,多少是有些不像話了。”


    楚昭聽趙禎這樣說,深覺這位皇帝確實是很擅長拉攏人才的。


    不過他還慰藉道歉,這件趙禎突然從車上跳下來,做了個明顯不太熟練的虛請的手勢,對楚昭說道:“不如公子現在就跟我到學堂去看看……”


    車上的張美人大驚,後宮嬪妃怎麽能夠與外人共乘一車呢?


    “官家……”


    她小小的驚唿一聲。


    趙禎卻一擺手說:“楚公子不要緊的。”


    張美人沒有作聲,但是楚昭卻有些不好意思。


    “這……好像需要跟羅……”


    “他那邊我去說。”


    趙禎說著就笑了起來,楚昭看上對官場上的事情不太了解,到如今都還有幾分謹小慎微的意思。


    不過這樣很好,有些人就偏愛用這樣的人才。


    比如他趙禎。


    出招確實看到了趙禎的誠意,於是迅速的爬上馬車,在張美人警惕的目光下,坐在了對麵。


    張美人又轉向看了後麵的趙禎一眼,卻見皇帝突然挨在她的耳邊,小聲道:“楚公子是女扮男裝的,所以你不需要介意。”


    這話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巧也能讓楚昭聽見。


    隻是楚昭並不知道,趙禎這是故意的,以免她因為當麵被別人論及隱私而感到惱火。


    張美人年紀尚輕,心中沒有多少城府,聽到趙禎這樣說之後,她驚訝地看了一眼,楚昭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來。


    趙禎悄悄的掐了他一把,小聲告誡他不要再笑了,又轉過臉去對楚昭笑道:“小丫頭片子,沒見過世麵,”


    楚昭也笑了起來,雖然是一席公子哥的打扮,但在她笑起來之後,卻明顯能看出是個漂亮的女孩子。


    就連張美人都跟著豔羨起來。


    或許是出於趙禎對談話氛圍的活絡效應,張美人與楚昭之間,猶如其他女孩子相見的場景一樣,迅速的鋪開了各種各樣的話題。


    這些話題當中有很多都是較真聽不太明白的。


    所以他幹脆倚在車廂壁上,安安靜靜的睡了過去。


    直到馬車行駛進了玉津園之中,他才終於被太監喚醒。在石中劍的攙扶之下,暈暈乎乎的下了馬車。


    石中劍最近非常無聊,每天在玉津園裏不是練劍,就是拉著一群小孩子到處亂跑。


    雖然,按照白永安的課程設計,已經來報道的第一批學生。是需要每隔兩天上一節體育課的,而且孩子們放學之後也不需要急著迴家,經常會被組織著參加各類體育活動——有的甚至已經練厚了整套太祖長拳,就是胳膊腿兒太柔弱,使不出力道來——但不知是孩子們太聰明,還是石中劍這個老師的本領太強,他總覺得這些小小課程不足以填滿他空曠的人生。


    但石景潤和白永安就顯然不這麽想了。


    這兩人已經因為第一批學生的教學問題,在玉津園裏吵了三四次不止。每次都得石延年那個酒鬼去拉架,前提條件還得是這家夥沒有醉得不省人事。


    這些情況趙禎都了解一些,甚至他今天帶著張美人來,就是想著能不能解決這方麵的困難。


    張美人家是武將世家出身,脾氣雖然不大,但她年輕而富有理想主義色彩,遇到不平事的時候,也喜歡多說兩句。


    何況她最近總是纏著趙禎,埋怨趙禎不再像以前那樣寵愛自己。


    趙禎哪知道前任小皇帝是個什麽喜好?當下也隻能好說歹說的勸下來,然後提議說帶她出來玩耍一下。


    出宮遊玩對於後宮嬪妃來說,並不是經常能夠得到的。時刻。


    更何況,皇帝最近經常到玉津園來處理他的偉大構想,就連太後如今也知道,皇帝是個有想法的人,嬪妃們有哪裏敢輕易打擾他。


    但如果是皇帝主動提出邀請,那性質就不一樣了。


    能夠參與皇帝的機密大事,那也是一種榮幸啊。


    因此,他們兩個就這樣來到了玉津園當中,路上還撿了一個叫做楚昭的便宜。


    楚昭也是個理想主義滿滿的女孩,平生都沒有遭遇過什麽坎坷。要不然他也不會厭煩那群禦藥院的瘋狗。


    那群人一直四處逡巡著,想要找到什麽奇人異士,手段激進的就差弄出冤假錯案了,甚至楚昭都覺得,他們的行為已經有些特務政治的苗頭了。


    可惜,她還需要一層皮來掩飾自己的真實身份,要不然她就是有可能成為冤假錯案的受害者。


    幸好,皇帝似乎是個好說話的,在他邀請自己來到學堂之後,禦藥院的那些醃臢勾當,就基本上和自己無關了。


    所以說這學堂裏肯定也有學堂你的麻煩,但總比特務政治要安全一些吧。


    她如是想著,卻聽見旁邊有兩個男人吵了起來。


    這兩個人都是一襲白衣的飄逸裝束,但站在皇帝趙禎麵前的時候,卻是尖酸刻薄的寸步不讓,絲毫沒有半分仙風道骨的意思。


    這倆人當中的一個,是楚昭認識的白永安,而另外一個則是他從沒見過的。


    她也不知道這兩個人是怎麽吵起來的,因此稍加留意的聽了一下,卻驚訝的發現,原來他們早就對如何教育學生產生了分歧,此番在趙禎麵前各自陳述理由,不過是想讓皇帝親手盛財而已。


    皇帝還能怎麽聖裁?


    他要是心中有數,又何必叫外員來?


    而且他又不好得罪這兩位先生,請外援都不敢請個強力的。


    不過好,在除了張美人這個業餘外援之外,還有楚昭這麽個白點的便宜。


    因此趙禎靈機一動,忽然對楚昭說道:“楚公子,這白先生的實用之學,與石先生的兼收並蓄,分而教之,聽起來好像都很有道理。倘若讓你選擇的話,你覺得哪一個更合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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