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太抬起頭,“我有時候在想,是我哪裏做的不好,做的不對,做的不夠,所以他們要這麽對我?”


    “我已經把我能給的都給他們了,為什麽連句好話都聽不著,為什麽他們都是那麽看我的,我是他們親媽啊。”


    尹老太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臉,又掏出了一條新的手帕遞給她,讓她擦擦眼淚,“親媽又怎麽樣,後媽又怎麽樣,有的孩子就是壞,就是改不掉的壞,就是恨不能把爸媽連皮帶骨的拆吃入肚,你就算把心掏出來給他了,他也隻會嫌棄你為什麽隻給他一個心。”


    “我們村有個老太太,一個人帶大了兩個兒子,伺候走了公婆,把自己熬得就剩下一副骨頭架子,最後在大雪天摔了一跤不能動了,被兩個兒子扔到了村裏沒人住的破屋裏,活活餓死的。”


    “餓死?”夏老太突然握緊了尹老太的手,開始發抖起來,這個老太太跟她上輩子多像啊,她仿佛又經曆了一次死亡,在雨天慢慢感到身體沒有知覺,最後腦子也開始混沌,直到什麽都感受不到了。


    尹老太發現夏老太的臉突然灰敗下來,“月娥姐,你沒事吧?啊?”


    夏老太感到胃部一陣翻滾,隨後彎著腰吐了出來。


    “上醫院吧?我們上醫院!我去喊我兒子,你在這兒等我,讓他背你去。”尹老太看她樣子不對勁,馬上起身就要出去。


    剛站起來,她的手就被夏老太抓住了,“不用,吐出來舒服多了,沒事的,你再多跟我說說話。”


    夏老太的手很冷,可力氣卻很大。


    尹老太隻好又重新坐下來,拍著她的背,“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反正有些教不好的孩子那就隨便他怎麽樣,咱們自己手裏攥著錢,日子苦不到哪兒去,就算怕以後年紀大了沒人照顧,可隻要有錢孩子肯定會貼上來了。”


    “你別怪我說話不好聽,你那三個兒子就是這種人,你現在對他們再好,以後年紀大了自己沒錢,他們肯定不會理你,但是如果你手裏有錢,不管現在對他們好不好,他們以後也會費勁討好你的。”


    看夏老太沒有露出不高興的樣子,尹老太偷偷鬆了口氣,按理說這種話不該她一個外人來講,可她今天真的忍不住了,她認識月娥姐這麽多年,除了今天她從來沒見她哭得這麽傷心過,這些話她憋著很久了,不如今天一次性講出來。


    “月娥姐,我今天就跟你說幾句難聽話,不管你想不想聽我都要說,你要怪我就怪吧。你家三個兒子都不怎麽樣,一個個把錢看得比你的命都重,這種孩子就算怎麽對他好,他也不會記著你的好的。既然這樣,你還不如跟他們都斷了,以後自己多攢點錢呢,別去想老了的事,現在過痛快了再說。”


    夏老太:“我不會怪你,我就是在怪自己沒本事讓他們成為好孩子。”


    尹老太搖搖頭,“你錯了,他們一個個都是成年人了,都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都知道什麽話傷人心,但是他們還是要說,不是你的錯,是他們沒有良心。”


    “你不要總是把錯歸到自己頭上,孩子不是你一個人的,孩子也不是聽不懂人話,一起長大的孩子怎麽就他們變壞呢,還不是因為他們本來就不是好東西,有可能是老陳的根不好。”


    “咱們附近幾個大院,大家養孩子都是放養的,隨便他們怎麽玩,誰會特意去教孩子什麽對什麽錯啊,可大家都沒長歪,怎麽就他長歪了,這說明什麽?”


    夏老太搖搖頭。


    尹老太:“這就說明,他們的根不好。你想想老陳那邊親戚的樣子,他那幾個弟弟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吧,天天來你們這兒占便宜,這就說明,老陳不是個好東西啊。”


    夏老太點點頭,“他確實不是個好東西,別看他平時人模狗樣的,在外麵裝的和和氣氣的,實際上肚子裏全是壞水。”


    尹老太提著的心有些放下了,能抱怨了就好,把心裏的委屈啊,氣啊都發出來,發出來腦子就清楚了,以後就知道怎麽做了啊,要是憋在心裏,遲早把自己氣死。


    “對,我早就看他不對勁了,他要真是個好東西,你這麽多年就不會過得這麽苦了。”


    夏老太:“是啊,天天把我推出去當槍使,他自己在背後拿好處,等好處拿到了,他再出來做好人把我說一頓,大家都覺得他是個講理的人,反而我成了不講理的人了。”


    尹老太跟她同仇敵愾,“太過分了,沒想到他是這種人,你怎麽不跟我說啊,你要是跟我說了, 我跟你一塊兒罵他。”


    夏老太:“以前想著家和萬事興,去他的家和萬事興,家和是他們和,家興是他們興,我倒是為了他們吃夠了苦頭。”


    尹老太大聲讚同,“沒錯,憑什麽是他們興,憑什麽他們的和是踩在我們背上的。隻有我們自己興,那才叫真的興。”


    夏老太:“我赤條條一個人從農村來這裏的,那時候我都有勇氣孤身一人,現在我都站穩腳跟了,我還怕什麽?”


    尹老太立刻給她豎大拇指,“月娥姐,我要是年輕時候有你這樣的勇氣,我也能有一份正式工作,那我一個兒子都不想靠,我肯定能活出自己的人生、過好自己的日子!”


    夏老太看著豪情萬丈的尹老太,有些猶豫地問道:“我這麽大年紀了,真的可以嗎?”


    尹老太抓住了她的手,肯定說道:“咱們五十歲都不到呢,怎麽不能了?農村裏八十歲的老頭都還在下地幹活呢,咱們還年輕著呢,怕什麽啊?最壞的情況難道能比現在壞,你還想靠兒子靠老陳?”


    夏老太馬上就瘋狂搖頭,“不可能,我絕對不會靠他們了,他們靠不住的。”


    尹老太:“走,你先住我家,咱們不給他們當老媽子了,就讓這屋子這麽爛著。外頭那些人要是再敢亂說,我跟你一起撕爛他們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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