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張家大院,子信站在一間廂房的門口焦急地等待著。想到自己離開紅衣會才不到兩日,又以這樣的方式迴到了這裏,真可謂是造化弄人。


    “子信你別急,鍾大夫醫術高明,你那位朋友肯定不會有事的。”與他同在門前的吳翰勸慰道。


    子信點了點頭道:“但願如此。”然而心裏卻仍是緊張得很,完全靜不下來。畢竟中毒不比普通的外傷,如果沒有合適的解藥,即便是醫術再高明的大夫也往往束手無策。


    稍許,從左側的長廊走過來一年輕人,朝這邊招唿道:“吳翰,沈大哥讓你到東花廳去一趟,說有事找你。”


    吳翰應了一聲,便辭別子信往東花廳去了。


    子信目送著他逐漸遠去的身影,想起自己已經不再是紅衣會的人,這些舊時的朋友卻還是接納了他的請求,心中不免感慨萬分。甚至一度打定主意,隻要他們能治好陸雲湘的傷勢,不管什麽條件自己都能答應下來。


    不出多時,廂房的門從裏麵打了開來,眼前這位年逾五旬、滿麵滄桑的老者便是紅衣會的鍾大夫。子信見狀,忙上前問道:“鍾大夫,怎麽樣了?”


    鍾大夫緩緩說道:“這位姑娘所中之毒著實厲害,你若再晚來片刻,即便是華佗再世也無力迴天了。”


    “這麽說她已經沒事了?”子信喜不自勝地問。


    鍾大夫凝眉道:“性命已無大礙,隻是她的左手,怕是再也不能使上力了。”說罷不禁歎了口氣。


    “再也不能使上力?”子信瞬間臉色大變,便不由分說跑進了屋內。見陸雲湘端直著身子躺在榻上,雖還未曾蘇醒過來,但麵頰較先前明顯紅潤了許多。隻是那左肩係著好幾層繃帶,看上去頗有幾分嚴重。


    鍾大夫走到一旁說道:“你將這位姑娘送來的時候,我發現她的左肩已經被點住了幾處穴位,及時延緩了毒性的蔓延。我雖已將那三顆毒釘取出,隻是毒血全部淤積在了肩部,對她的左臂造成了無法挽迴的損傷,是老朽無能啊。”


    子信滿眼深沉地望著榻上的陸雲湘,悠悠地道:“我知道那毒釘非同小可,您老人家能夠挽救她的性命,我已經很感激了。”


    鍾大夫道:“我已給她服下了九轉還魂丹,至於什麽時候能醒過來,就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子信看在眼裏,心中卻是五味雜陳。是什麽樣的信念驅使著她幹冒這麽大的風險去找盜聖?如果今晚自己沒有選擇去赴唐林的約,而是與她同去忠義伯府,情況是否會好得多呢……他越想便越覺得愧疚,一時沉默不語。


    這時,一名侍女從屋外走了進來,手裏端著一碗才剛熬好的藥湯。鍾大夫囑咐道:“這湯一定要趁熱給她服下,一滴都不能剩餘。我得再去一趟藥房,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方子救治下她的手臂。”


    子信忙垂首道:“多謝鍾大夫。這份恩情,子信銘記於心。”隻見鍾大夫擺了擺手,徐徐走出了房門。


    那侍女在旁喚道:“羅公子,你把這位姑娘扶起來吧,我得給她喂藥呢。”


    子信迴過神來,連忙應了一聲,便坐到榻前將陸雲湘輕輕扶了起來。那侍女一邊給她喂著藥湯,一邊說道:“這位姑娘還這麽年輕,怎麽卻受了這等傷勢?適才鍾大夫說,要是再晚來半刻鍾,便是神仙也難救了。”


    子信點了點頭,又忽然問道:“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剛才聽你叫我,可我卻想不起來咱們什麽時候見過了。”


    那侍女淺笑道:“羅公子並沒有記錯,我們是沒見過麵的。隻是前兩天聽人說起……”她說到此處,不由得頓了頓。


    子信見狀,心裏倒也猜到了八九分,於是笑著問道:“是說我因違反規定,被沈大哥逐出幫會的事,對不對?”


    那侍女略一點頭,又道:“其實也不隻這件事了,還有你們在朔州殺了那個沙……沙什麽來的強盜,大家都津津樂道得很呢。”


    “這有什麽可津津樂道的?不過是做了分內之事罷了。”子信不以為意地說道,“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呢?”


    那侍女道:“我叫小紅,一直跟著鍾大夫在在藥房那邊做事。”話音剛落,隻見陸雲湘不住地咳了起來,忙拿過手帕在其嘴邊擦了擦,又感慨道:“你們這些年輕人,怎麽老喜歡逞兇鬥狠呢?刀劍無眼,一定要多多留心些才是。”


    子信頓時陷入了沉默,想到這些年依靠紅衣會的勢力,在邊關一帶可謂是橫行無阻;然而終歸是一山更比一山高,當自己處於弱勢的那一方時,對很多事情的理解就完全不一樣了。


    “藥湯已喂完,扶她躺下吧。”小紅站起身說道。


    子信小心翼翼地將陸雲湘扶下,又輕輕蓋上了一層被子,卻聽見屋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小紅正要端碗離開,打開房門一看,隻見卓原與沈長風兩人森然地站在門口,便打了個招唿走開了。


    子信見狀,忙起身相迎,恭敬地道:“卓叔,沈大哥,你們怎麽來了?”


    兩人邁步走進屋內,門外便有一小廝將房門合了上來。隻聽卓原沉沉說道:“子信,聽說你有位朋友受了傷,我們過來看看。”


    子信道:“有勞卓叔和沈大哥掛懷。剛才鍾大夫給她診治過,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


    沈長風麵色凝重,站在旁邊一言不發。倒是卓原顯得稍微和氣些,走到床前朝陸雲湘打量了半晌,悠悠地道:“還是位姑娘家……你和我說清楚,她是怎麽受的傷?”


    子信心中一陣猶疑。卓原是他的恩師,斷然不能在他麵前說謊;但若將事情一一道出,又擔心陷陸雲湘於不利。


    沈長風見他神態忸怩,不禁斥道:“子信,卓叔在問你話呢。我們都還不清楚這位姑娘的身份,願意給她治傷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你還不說實話?”


    “是……”子信應聲說道,“此事說來話長,我還是從頭講起吧。”


    沈長風所言一點不假,若不是紅衣會答應給陸雲湘治傷,隻怕她現在還是生死難料。子信感念這份恩情,遂在心下打定主意,索性將陸雲湘的情況對他們和盤托出,然後與她一同承擔便是。


    當下已過三更時分,張家大院卻仍是一片繁忙,絲毫沒有沉寂之意。


    聽子信講完陸雲湘的事情,卓、沈二人都是眉頭緊鎖,心事重重。沉默了許久,卓原方才開口道:“如此說來,馮歡上月來到霄雲樓,果然是另有所圖。想不到這其中竟然還會牽扯到天一道。”


    沈長風忿忿地道:“隻是他這般作為,卻讓我等平白在天下人麵前失了信。明日金蘭花會,如果拿不出那幅圖,霄雲樓還有什麽臉麵再經營下去?”


    卓原思忖片刻,又問子信道:“你剛才說,這位陸姑娘前往忠義伯府,是為了與馮歡接頭。那她後來可曾見到了?”


    子信眼珠一轉,搖頭道:“我沒有與她同去,後來是在城南的一座荒園內見到她和一群黑衣人交手。雖然不清楚那些是什麽人,但他們既有準備,我想是不會輕易讓她與盜聖見麵的。”


    卓原望了望陸雲湘,意味深長地說道:“看來隻有等這位陸姑娘醒過來,才能問個明白了。”


    “卓叔,你們也非要得到那幅畫不可嗎?”子信話鋒一轉地問。


    沈長風從旁說道:“這是當然,否則豈不讓天下英雄恥笑?這幾日我們也在城裏四處打探馮歡的下落,為的就是要在金蘭花會上如約展出。馮歡此人詭計多端,保不準是在拿霄雲樓做擋箭牌呢。”


    子信低垂著頭,淡淡地道:“可那畫本是天一道的天蠶子前輩托盜聖從襄陽王府盜出的,這樣做似乎有些不太妥當。”


    “子信!你怎麽這麽糊塗?”沈長風怒叱道,“此事是馮歡戲弄我們在先,你想為他人做嫁衣,也得考慮下給自己帶來的後果。何況,馮歡被關在天牢七年之久,你以為他為什麽能夠逃出生天?”


    他最後那話讓子信頓時眉梢一揚,猛地抬頭看向二人,隻見卓原擺手說道:“長風,此事休再提及。這位陸姑娘是子信的朋友,我們還是可以好好商量的。若是因此同天一道結下怨仇,可就得不償失了。”


    “卓叔,莫非紅衣會與盜聖之間有什麽交情?”子信好奇地問。


    卓原不以為意地道:“這都是多年以前的事了,不提也罷。”


    子信一心想打聽清楚,便繼續追問道:“可如果真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往事,我想陸姑娘她也是能夠理解的。還請卓叔明示。”


    卓原沉思片刻,短歎一聲道:“也罷,為了不引起兩家的誤會,我還是把話說明白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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