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大街上,子信陰沉著臉,腦海裏一片迷茫。按照他起初的想法,若是茶杯裏被人下毒,便可確認兇手昨晚就住在客棧裏。可銀針驗毒的結果卻出乎他的意料。“難道是我想多了?”他整個人顯得格外困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


    不知走了多久,又忽然轉念一想:“為什麽非要揪著中毒的細節不放呢?有些事情如果一開始就不是自己想的那樣,越是絞盡腦汁,反而會陷得越深。”他試著用這些話來安慰自己,雖然不可能就此放棄,但確實應該冷靜下來。


    太陽漸漸西垂,在雲層籠罩之下泛著淡淡的霞光。子信猛然想起自己在城裏奔波了半天,竟連早飯也還沒吃,便在路邊找了個麵館坐下。


    說巧不巧,這家麵館就開在雲州城南門不遠的地方。子信一邊吃著東西,目光卻時不時往城門的方向看去。隻見一隊身著軍裝的兵士齊整地站列在城門口,正對進出城的人進行逐一盤查。


    子信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喃喃自語道:“說不定可以一試。”


    離開麵館後,他便徑直朝城門走去,準備向那些守城的士兵詢問情況。然而他們隸屬雲州衛,衙役的官牌不一定能派上用場。好在他心裏早已想好了應對之策,說什麽也要上去打聽一番。


    “這位大哥,看你們盤查得這麽嚴緊,是在找什麽人嗎?”子信走到一名看似較閑的軍官身旁,一團和氣地問道。


    那軍官扭頭看了他一眼,頗不耐煩地斥道:“你是幹什麽的?老實待一邊兒去,要出城給我排好隊。”


    子信輕輕一笑,早已料到會是如此反應,便沉著聲音在他耳邊說了兩個字。那軍官聞言,頓時雙目一睜,驚詫地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子信將那塊官牌拿到手裏,客氣地說道:“我是州衙新來的捕快,今早聽唐捕頭說起,那盜賊馮歡再一次出現在了雲州城,要我們全力捉拿。現在有了一些線索,想和你們雲州衛配合一下,如何?”


    那軍官將信將疑,但見他手中確是雲州衙役的官牌,遂遲疑了片刻道:“你想了解些什麽?”


    子信道:“昨天夜裏都有誰在值守南門呢?”


    “我就是其中一個。”那軍官一邊招唿著排隊的行人,一邊漫不經心地說。


    子信心中一陣竊喜,難得眼前這人還挺好說話,便可直接向他打聽明白。於是又問道:“昨天晚上城門是亥時準點關上的嗎?”


    軍官道:“那當然,這是朝廷規製。”言語間仍然顯得十分漠然。


    “那在城門關閉之後,有沒有人再從這裏進出過城門呢?”子信一臉認真地看著他,好奇地問道。


    那軍官當即斜了他一眼,冷厲地反問道:“城門既已關上,還能有誰進出?你這問得也太囉嗦了些。”


    子信絲毫沒有避開他的目光,也借此察覺到了其表情的微妙變化——看似嚴厲的語氣裏反而透露出幾分猶豫和不自然。於是一轉先前的客氣陳詞,嚴肅地說道:“這位大哥,如果你知道那盜賊馮歡的手段,就不應該說這些話。我們衙役也是奉了刺史大人之命,在城裏追查他的下落,大家目的是一致的。如果因為你們衛隊的疏忽大意,讓其逍遙法外;到時候要是金蘭花會出了什麽亂子,誰能擔待得起呢?”


    那軍官陷入了沉默,卻依舊閉口不答。子信見他似乎有難言之處,料想昨天夜裏定然發生過什麽不尋常的事情,遂繼續道:“我聽說那馮歡有著‘盜聖’之名,輕功一流,來去無蹤。不過這雲州城牆高達十餘丈,任他怎麽身輕如燕,也決計飛不過去。那麽你想想,他是如何通過你們的盤查,進到這城裏的呢?”


    那軍官猛然驚醒,隨即又搖了搖頭,嘴裏喃喃道:“不……這不可能啊。”


    子信見狀,連忙從旁鼓動道:“你想起來了吧?昨天夜裏發生的任何異常情況,都可能與馮歡有關。對付這等盜賊,我們不能用一般的常理去思考。”


    那軍官又想了片刻,才點頭說道:“昨夜城門關閉之後,確實是有人再進來過。”


    “是什麽人?”子信立刻追問道。


    那軍官轉過頭,向他低聲說道:“蒼影衛。”


    子信心中一涼,頓時變得茫然無措。那蒼影衛乃是大魏皇族的親勳衛率,由長安五長老直接差遣,級別較禦林軍也有過之而無不及。蒼影衛所查辦之事,一向都是關乎皇室利益的大案,除五長老外無人有權過問。那些人武藝精湛,行事兇狠,耳目眾多,如同一張巨大的針網,將天下各地都置於他們的監察之下。子信聽過許多有關蒼影衛的傳聞,此刻不禁神色木然,遲遲說不上話來。


    隨後定神一想:蒼影衛出現在雲州,定然是為盜聖馮歡的事而來,可這又與自己調查的案子有什麽相關呢?他陷入一陣苦思,許久過後才抬頭問道:“他們有多少人?”


    “就一個。”那軍官淡淡地迴了一句,又提醒道,“我奉勸你一句,最好不要過問和蒼影衛有關的事,否則隻會引火燒身。”


    子信不以為意,認真地問道:“你能肯定他是蒼影衛嗎?”他目光堅定地望著軍官,擺明了態度要徹查到底。


    “你這話什麽意思?”軍官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蒼影衛有專屬的令牌,我們認真看過,不可能認錯。”


    子信繼續追問:“那人長什麽樣,你看清楚了嗎?”


    那軍官有些厭倦地說道:“我說你一個新來的衙役,怎麽就這麽不識趣呢?連蒼影衛的事都要打聽得這麽清楚,是會掉腦袋的。”說著往脖頸一橫,神情頗有些兇狠。


    “我一個小小的衙役,命又值幾個錢呢?可要是金蘭花會出了簍子,掉腦袋的隻怕就不光是我了。”子信輕輕笑了笑,又嚴肅地道,“我隻是聽說,那馮歡不僅輕功卓絕,而且精通易容之術,每到一處必然改頭換麵,讓官府無從追查。否則他也不會逍遙法外這麽多年,我們大家還是小心的好。”


    那軍官見他如此固執,一心隻想早點打發他走,遂道:“那人臉上蒙著一層麵紗,看不清容貌。但是聽聲音,應該是個年輕人。另外他穿著一身紫衣,還騎著匹紅鬃馬。你覺得這樣的人,會是那盜賊馮歡所假扮的嗎?”他說話的語速很快,顯得極不耐煩。


    子信每一個字都聽在心上,喃喃自語道:“果然是我之前疏忽了。”說著又忽然眉梢一揚,臉上露出了幾分喜色,隨即對士兵說道:“多謝這位大哥。馮歡被擒之日,衙門必定給你記上一功。告辭!”


    從南門過來,他不禁長舒了一口氣,心裏仿佛已有了眉目。抬頭一望天空,見太陽逐漸西垂,一場好戲也即將拉開大幕。


    ……


    迴到長寧街,人流逐漸減少了許多。子信將馬係在了街邊的樹下,準備進屋換一套裝束,然後坐等夜幕的降臨。


    然而剛一進院,他便察覺到幾絲怪異的氣息,變得格外警覺起來。從他幼年知事起,這種詭異的直覺便一直伴隨著他,而且越來越敏感。此刻四下裏非常安靜,他屏氣凝神,朝著房屋緩緩走去。


    “什麽人?出來吧!”子信停下腳步大喝一聲,猛然從腰間抽出一柄血紅色的短劍,餘光不斷地掃射著身後的街角。


    霎那間,一道人影從後方的樹梢掠過,接著一個翻騰來到了院裏。


    子信迅即轉過身來,用短劍護在身前,問道:“你是什麽人?”


    眼前這人乃是一身穿淺藍色皂袍的青年,手裏握著一把長劍,儼然一副江湖中人的扮相。隻見他望著子信點了點頭,用一口和氣的聲音說道:“不愧是羅子信,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敏銳的感知力,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子信見他似乎並沒有多大惡意,便放下短劍問道:“閣下究竟是誰?怎麽會知道我的名字?”


    皂袍人拱手說道:“在下乃一無名小卒,名號不足掛齒。此番前來是奉我家主人之命,邀請羅公子前往舍下一敘。”


    “你家主人是誰?”子信嚴肅地問。


    皂袍人道:“此處不方便透露身份,羅公子請隨我一去便知。”


    “不知你家主人現身在何處?”子信內心仍舊有幾分顧慮,加上自己有要事在身,如非必要還真不願橫生枝節。


    “城南曉峰山玄音觀。”


    子信眉尖一蹙,試探著問道:“那我如果不想去呢。”


    皂袍人淡淡地說道:“我家主人說你一定會去,我隻是負責把話帶到。”說著便轉身走向院門,頭也不迴地留了一句:“他在玄音觀等你到酉時,過了時辰可就沒有機會了。”隨後便消失在了大街上。


    子信搖了搖頭,苦笑道:“今天真是怪事紮堆,得罪誰了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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