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相貌體征,能大致描述一下嗎?”子信開門見山地問道。


    仵作整了整衣角,慢條斯理地迴答說:“死者身高七尺有餘,身形枯瘦,年紀應該在三十到四十歲之間。”


    唐林沉聲說道:“看來是金陽客棧的那名客人無疑了。”


    子信輕輕一點頭,又問:“死亡時間大概是什麽時候?”


    仵作歎了口氣,緩緩說道:“死者全身已被燒得血肉模糊,很難準確判斷其死亡時間。但從某些屍變特征來看,應該是在昨晚亥時到子時的這一段時間死去的。”


    唐林望向子信道:“據那掌櫃所說,死者離開客棧的時候是將近亥時,看來他是直接出城去了。那座古廟離南門有二十裏地,騎馬也需要一炷香的時間。”


    “死亡時間應該不假。”子信沉思了片刻,繼續問道:“那死因呢?”


    仵作道:“雖然死者身上有大麵積的燒傷,但從時間上看,咽喉處的那道傷口才是致其死亡的原因。”他說話時神態自若,不慌不忙,簡直能把人急死。


    “什麽?死者咽喉處有傷?”唐林一臉驚愕地問。


    仵作點頭道:“那道傷口雖然隻有一寸長,卻劃得非常深,足以致人死亡。從傷口的形狀來看,應該是劍刃或者匕首一類的兇器。”


    “像這樣的傷口,全身上下隻有咽喉那一處嗎?”子信認真地問。


    仵作肯定地答道:“是的,其餘全是燒傷,可以說是一擊斃命。不過……”他眉頭微微一皺,不禁陷入了遲疑。


    “唉呀,不過什麽?”唐林在一旁焦躁地抱怨說,“你說話本來就已經能把人給急死,可別再賣關子了。”


    “是。”仵作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我仔細檢查過死者的五髒六腑,發現其肺髒略顯烏黑,上方的氣管明顯腫大,像是……像是中毒所致。”


    “中毒?”子信猛然一驚,“你能確定?”


    仵作有些無奈地迴道:“死者受燒傷太過嚴重,隻能從內髒來推測其生前可能有過中毒的情形。我在州衙驗屍有將近十年了,如此慘狀的死者卻還是第一次見到。”


    唐林憤慨地拍了拍雙拳,說道:“我說那人行兇之後為什麽要燒掉古廟,果真是想毀屍滅跡,掩蓋死者的死因,簡直喪心病狂。不過嘛,他卻不知咱這州衙裏,還有這麽一位老道精細的仵作在,嘿嘿。”


    子信思忖片刻,像是想起了什麽,隨後問道:“死者身上還有什麽發現嗎?”


    仵作搖了搖頭,歎道:“實在太淒慘了。如果不是昨晚的大雨及時澆滅了火勢,恐怕我也無能為力。”


    子信看了看天色,雖說時辰尚早,卻是一刻也耽擱不起,當下便拱手謝道:“有勞相告,破案之後一定再來請教。”經這一番言談,他突然對驗屍之道變得興致盎然,想來日後定會派得上用場。


    說罷便要轉身離去。唐林見狀,忙趕上來問道:“你現在要去哪兒?”


    “取證。”子信一本正經地迴答說,“時間不早了,我可不想被你拉進衙門當捕快。”說完衝他詭異地一笑,便徑直向左手邊的角門走去。


    “你這小子。”唐林哼了一聲,想起自己也還有事在辦,便與仵作道了別,往前院裏去了。


    ……


    仵作的一席話語,讓整個案子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也讓子信下定了決心要徹查到底。然而唐林不在身邊,衙役們也幾乎都被調走,接下來隻能靠他一個人。好在有了那塊官牌,辦起事來倒是方便許多。他平日裏雖然懶散,但一遇上自己關切的事,便會有廢寢忘食、不到黃河死不休的勁頭。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子信又來到了東北邊的馬場。謝寶三仍舊坐在台前,一見到他進門,雙目頓時為之一亮,忙走過來笑著問道:“你怎麽又來了?是不是被紅衣會掃地出門,想要重操舊業?我這最近剛引進了十幾匹西域馬,正愁沒人照看呢。”


    “你的消息還真靈通。”子信笑了笑說,“不過我這次前來,乃是為了一樁公事,可沒心情聽你扯東道西的。”


    “公事?”謝寶三一愣,仿佛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子信從腰間取下了那塊官牌,一臉認真地說道:“我現在是州衙的捕快,正在調查一件案子,有些事需要向你們這裏打聽一下。”


    謝寶三將信將疑,拿在手裏仔細地瞅了幾眼,果見是雲州衙役的官牌,於是驚愕地說道:“沒想到你還真做捕快去了,如今威風了呀。”


    子信笑道:“三哥,你大可不必如此拘謹。我這個所謂的捕快,不過是有名無實罷了。隻不過有一些事想向你了解,你照實說就是。”


    “好嘞,小人明白。不知軍爺想打聽點什麽?”謝寶三故作正經地迴答說。


    子信臉色一沉,立即朝他斜了一眼,然後兩人都笑了起來。片刻之後才又問道:“昨天夜裏是你在前台招唿嗎?”


    謝寶三忙擺手道:“非也,我現在已經調到白天了,昨晚是潘勝那小子在打理。”


    “潘勝?”子信在心裏細細想了想,貌似馬場之前並沒有這麽一個人,遂又問道,“是新來的嗎?”


    謝寶三道:“他是半個多月前到這裏來的。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說話好聽、辦事也麻利,我就把他留下了。之前他一直在廄裏喂馬,最近才調到前台來的,你和他應該沒有見過。”


    子信略一點頭,說道:“麻煩讓他過來一下,我有話問他。”


    謝寶三應道:“好,不過他現在可能還在睡呢,你坐下來等一會兒吧。”說完便喚來一名小廝,讓他到後院叫人去了。


    這個馬場是在六年前建起來的,老板是一位姓孟的商人。但其行蹤神秘,很少在外人麵前露臉,平時主要是謝寶三在經營打理。馬場占地廣闊,除了養馬的馬廄和草場,各式房屋也是一應俱全,夥計們在後院都有著各自下榻的房間。


    “你這小子,狐假虎威玩得挺利索,把我都給忽悠了。”謝寶三聽子信解釋了一通官牌的由來,不禁笑了笑。


    很快,便有一年輕夥計往前台走來。謝寶三認真地介紹道:“潘勝,這位是州衙來的官差,他問你的話,你要老老實實地迴答。”


    潘勝諾諾地應了兩聲。子信見他低垂著頭,舉止相當拘束,便刻意嚴肅地問道:“昨天晚上,是你一直在值守嗎?”


    潘勝緩緩地道:“是的,小人從戌時起便一直待在前台,直到今天辰時。”他雖體態拘謹,說起話來卻是不慌不亂。


    子信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凜然問道:“我要你好好迴想一下,昨天晚上亥時之前的半個時辰裏,有沒有人到這兒來借過馬匹?”


    “亥時之前……”潘勝略一迴想,忽然抬頭說道,“對,好像是有兩個人來過。”


    “兩個人?是一起來的嗎?”


    潘勝搖了搖頭說:“不是一起的。先來的是一位姓穆的中年男子,出手相當地闊綽,押了二十兩銀子,非要點上好的大宛馬。大約過了一刻鍾,又來了一位姓張的年輕公子,在後院牽了馬後也是匆匆忙忙地就離開了。”


    “他們都是從哪個方向走的?”子信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潘勝扭頭看了看門外,隨後說道:“那位姓穆的客人是徑直往南邊去的,後麵那位姓張的公子騎馬往東轉進了長盛街,之後就不清楚了。”


    子信也望著外邊的街道沉思了半晌,才又問道:“那兩位客人都是什麽時候來還的馬?”


    潘勝不假思索地道:“那位姓張的公子是昨晚三更時分來還的,當時我還挺納悶,怎麽就隻借了一個時辰。至於那位姓穆的……昨晚借了一宿,今天還不知道還沒還呢。”說罷又看了看一旁的謝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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