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痕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元向歌的表情,見元向歌閉上了眼睛,麵無波瀾,她才又道:“太後娘娘一開始沒拒絕也沒同意,後來陸小侯爺直接就跪下了,好像是跪了好久,太後娘娘就又同意了,說小侯爺在弘文館中出類拔萃,文武皆是同輩人中的翹楚,去國子學做助教最合適不過了,待曆練個兩年,再做調遣。”


    元向歌心裏一沉。


    國子學助教,至少對於陸深來說,絕對不是一個好去處。


    雖然陸深在同輩人中頗有盛名,可他畢竟年紀輕輕,甚至不及弱冠,助教即為博士的輔佐之職,以他淺薄的資曆和高貴的身份,再加上求來的位置,怕是不能使學子們心服,甚至國子學的掌教們也不會對他正眼相看。


    再加上陸深向來目中無人,孤高傲氣,若是受到排擠,恐怕過不了多久就會在國子學待不下去了,可這偏偏又是他求來的位置,就變成了一個燙手山芋,扔了便絕了往後的仕途,握著又度日如年……


    “好了,我知道了。”


    元向歌擺了擺手,碧痕眼觀鼻鼻觀心退到了一邊。


    殿中一時靜悄悄的,幾個宮女見元向歌垂著眼眸兀自出神,連大氣也不敢出。


    元向歌心裏如同一團亂麻,她不知道自己呆在這深宮之中能幹什麽,難道隻有一個等字嗎,一年兩年還是五年六年,扳倒趙家,她能依靠的隻有張伯伯……


    煩躁之際,她忽然想起兵書上的一句話: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元向歌猛地站了起來,若有所思的踱著步子。


    她似乎並不了解趙家,也並不了解趙太後,當務之急,還是要先將這後宮與朝堂上的人與事,全部摸透了才是……


    待到用過晚膳之後,天已漸黑,臨照殿清幽的大門前停了陛下派來的步攆,幾個笑意盈盈的太監宮女,在宮人的通報下昂首挺胸的入了殿,一路往西殿走去。


    元向歌聽見溫佩侍寢的消息時,正在殿外趁著夕陽月光交替之際放鬆的蕩著秋千,這是她讓宮人們紮的,正好在茂盛的槐樹之下,可以乘陰涼。


    撒兒稟報完之後,擔心的望著她的表情。


    不過元向歌隻是淡淡的“嗯”了一聲,便繼續蕩起了秋千,仿佛別人的事情都與她無關一樣。


    撒兒欲言又止,看了看一旁像塊木頭似的清容,隻知道垂著眼睛,什麽事也不放在心上一般,她更著急了。


    眼見著一個又一個的嬪妃被召去侍寢了,她們美人還像沒事人一樣,要是陛下將美人忘了,轉頭去召幸那些才人了,豈不是就丟大臉了!


    嘴角微翕了半晌,她還是把話又咽迴去了,但看看明日吧,若是陛下還沒召幸她們美人,她再開口也不遲。


    正這樣想著,隻聽元向歌淡淡的歎了一息,輕盈的從秋千上躍了下來,已經往殿中走去了。


    撒兒微微一愣,旁邊的清容已經跟了上去,她也趕快跟著往殿裏去。


    也許美人也在發愁,隻是沒表現出來吧……


    第二日一早,元向歌才剛起床,臨照殿已經來了客人,不過都是往西殿去的,她站在冷冷清清的東殿裏,都隱約能聽見西殿那邊的歡笑聲,看來客人還不少。


    撒兒雖心中暗暗惆悵,麵上卻打起精神來,笑眯眯的服侍著元向歌洗漱更衣。


    至於清容,還是與往常一樣,神色木然,沒什麽反應。


    “美人膚白,穿這秋香色最好看不過了。”撒兒興致高昂的拿了衣裳過來,詢問著元向歌的意思、


    元向歌瞧了瞧有些猶豫,天已熱了,秋香色穿起來未免有些沉重,夏天還是輕薄一些的顏色更清爽。


    “鵝黃色也不錯。”清容難得的說了一句話,瞧著秋香色衣裙下麵的衣裳。


    兩人都看著元向歌,等著她做裁決。


    “我記得有一條妃色的留仙裙,還配了月白色的交領上襦,繡的是海棠花,拿那身來吧。”元向歌笑了笑。


    撒兒應了一聲,趕緊去箱籠中找了出來,又拿了當時一套的兩件紗製的寬袖長衫,一並端來伺候著元向歌穿上。


    看著銅鏡中的人兒,雲鬢金釵,花顏動人,元向歌還不滿意,又將匣子中的步搖戴了起來,手上也戴了一對水色的鐲子。


    這是她全部的身家了,除去封美人之位的賞賜,就隻有這對鐲子是從宮外帶進來的,還是臨走之前,張伯伯送給她的,薑姐姐也有一對差不多的,算得上是貴重物件了。


    等用過了早膳之後,衛賀進來稟報著,眾多才人前來拜見。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與溫佩住在一個宮中,若是不來打招唿,那才是失禮,知道等她用過早膳再來,可見這些貴女都是很懂規矩的。


    元向歌不好怠慢她們,讓衛賀帶她們去東殿的正殿,自己也起身往殿中去。


    昨日才見過麵,今日再見,氣氛明顯的更鬆快了一些,姚含笑盈盈的主動邀她一塊去西殿給溫佩道喜,其他人也笑意盈然的附和著。


    元向歌本來是不想去湊這種熱鬧的,自打入了臨照殿,她一向深居簡出,與溫佩也甚少來往。不過盛情難卻,這麽多人都邀她一起去,更何況還與溫佩住在一個殿裏,她若是拒絕了,別人未免會以為她與溫佩不合,傳出風言風語就不好了。


    思量片刻,她便笑著應了。


    姚含高興的拉著她往西殿走去,“往日不曾與美人多交往,還以為美人不好接近,說過話以後才知,原來美人也是和藹溫柔的。”


    元向歌還記得冊封當日,姚含當著眾人的麵讓溫君茹下不來台,所以即使看著她這張討喜的臉,也對她實在提不起什麽好感。


    但姚含卻似乎並不在意她淡漠的反應,繼續像隻歡快的鳥兒一樣,喋喋不休的說著話。


    好在臨照殿並不算太大,很快就到了西殿,巧的是她們剛到,溫佩就迴來了。大概是有人通稟過了,亦或是有前幾日的先例在,溫佩看起來並不驚訝。她微微揚著下巴,麵色紅潤,眼中既有傲然又有羞澀,反而讓她如水墨畫一般出塵的臉頰多了幾分嬌媚。


    尤其是瞥到元向歌的時候,她的眼中多了幾分驕傲的笑意。


    元向歌大大方方的迴了她一個笑容,真心實意道:“恭喜姐姐了。”元向歌的聲音既清亮又帶了幾分天生的喑啞,在七嘴八舌的嬌聲中,格外突出,她這一開口,其他人都下意識的靜了下來。


    溫佩看著她坦蕩的神態有一絲微愣,遂有些訕訕道:“多謝妹妹了。”


    剛才投在元向歌身上的目光,又重新羨慕的投向了溫佩,殿裏重新熱鬧了起來。


    元向歌有些好笑,隻是靜靜的坐在一旁,看著溫佩被左一言右一語的包圍著,笑意就沒停下來過。


    隻是,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溫佩就開始打哈欠了,她麵露疲憊,歉意的對眾人道:“真是抱歉了,各位姐妹,我身體有些不適,恐怕招待不周了……”


    眾人一愣,這才說了沒多久就的話,溫佩就開始逐客了,接著臉上便都有些掛不住了,連忙識趣的一邊說著客套話,一邊站起來要起身告辭。


    溫佩見大家都很理解的樣子,神色一鬆,她實在是有些太累了,要不然怎麽會出言趕人呢,一想到昨夜皇上的溫柔小意,她的臉忍不住又紅了起來,抿嘴笑著親自送了眾人出殿。


    剛出了西殿,元向歌與眾人做了別,還沒走出幾步,就聽見有人不滿道:“人家薑美人侍寢也沒像她這樣趕人的,就連最得寵的王婕妤也沒這麽過分,好心好意來道賀居然還成了打擾她休息了,我看她就是想炫耀,瞧她那看元美人的眼神,張狂的都沒個邊了——”


    “行了,別說了,都是臨照殿的人,傳進溫美人耳朵裏,你還怎麽再見她。”


    “我就是氣不過嘛……”


    聲音漸行漸遠,元向歌眉頭微動,腳步卻毫不停歇,彷如沒聽見一樣的往東殿走去。


    -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很快就到了初秋。


    元向歌入宮已經兩三個月了,還沒有被召幸過。


    除了她,這宮中所有的妃嬪都被召幸過了,甚至連那些采選入宮的良家子們,隻要是姿色不錯的,也都得到了寵幸。


    而溫佩自打初次被召幸過後,陛下也沒有再想起過她,眼看著臨照殿一日一日的凋零了下去,就連外麵灑掃的粗使宮人們,都懈怠了不少,地上零零星星的落葉都無人清掃,野草也肆意瘋長,蔓延到了徑道上。


    其實不隻是溫佩一個人如此這般遭遇,許多才人都是這樣,被召幸了一次兩次,就被陛下拋到了腦後。


    現在最為受寵的還是王厚雅,其次便是薑玉嫻,陛下一個月有一半的日子都召了王厚雅,還有八九天分給薑玉嫻,剩下便是分給其他人的日子了。


    當然,這些日子元向歌也沒有閑著,她把這宮裏宮外的人與事都摸了個大概。


    自打冊封過後,太後便沒有召見過她們,連請安也不必去,小皇後也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從來沒出現過。


    碧痕說是因為太後太忙了,每日都忙著處理政事,而小皇後年紀太小了,才十二歲,還不怎麽知事,所以一直養在太後的身邊。


    這位小皇後是太後所立,是太後的侄女,閨名一個晴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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