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的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春鶯抱著林望舒的腿,放聲哭道:“小姐!奴婢說了謊,奴婢知道,那個藥是無夢散!”


    “那個是無夢散!”


    此言一出,楊女官的臉色霍然一變,顧不到林望舒,直接上前拉住春鶯的衣領說道:“你說什麽?”


    春鶯此刻是真情實意的在哭,“春蘭怕奴婢害怕,做事不用心,特意告訴奴婢,這個是無夢散,少量的用,能夠鎮靜安眠,不會被人發現,隻有一次放的多了才會顯出問題來,表現是脾氣暴躁,隻要奴婢小心,沒有人會懷疑到奴婢身上。”


    楊女官此刻將敞開放在桌子上的紙包小心翼翼的疊起來,第一次維持不住臉上的平靜。


    “還有嗎?”


    林望舒柔聲問道。


    “這一迴的藥方裏,還加入了少量的五石散。


    從小姐迴府之後,就一直斷斷續續的放在小姐用的飯菜裏麵。”


    房間裏麵,楊女官臉色十分難看,其餘眾人還不懂這裏有什麽門道,隻看到楊女官的樣子,都意識到恐怕不是什麽好事。


    海棠立刻開始計算,小姐從行宮迴府之後,在府上用餐的時間。


    “對我真是費心了。”林望舒低著頭,一時間沒人看清她的神色,隻聽到對方喃喃道,“好看得起我啊。”


    春鶯的話,還沒有說完,“四天前大夫人說我做的好,賞給了奴婢一個金戒指,讓我現在可以加大劑量接著下。”


    海棠正在計算的動作一頓,那天是雪蓮下葬後不久。


    “聽府裏隱約的傳聞,大夫人當年的病情,似乎與無夢散有關。


    大夫人似乎是想重演當年舊事。”


    房間裏的嬤嬤們早就在楊女官的示意下,悄悄退下去。


    這段話裏兩個“大夫人”,一死一活,侯府的隱秘往事,沒有人會主動告訴林望舒,特意去問,不知道問題,怎麽能問出關鍵地方來呢?


    今晚,誤打誤撞,竟然得到了幾分意外收獲。


    隔著將近二十年的迴憶,林望舒其實對四五歲的記憶,不是那麽的深刻。


    隻記得母親一直躺在病床上,沒有力氣的模樣。


    “藥方呢?”楊女官上前問道。


    春鶯搖搖頭,“每次拿到的都是現成的藥,沒見過藥方。”


    “我去請禦醫,”楊女官向林望舒建議,“宮中的太醫一定有方法解這個藥效。”


    看著楊女官緊張兮兮的樣子,林望舒反而笑了,“姑姑不用著急,你看,我現在這不是好好的嘛,現在太晚了,而且也容易打草驚蛇。”


    無夢散,無夢好眠。


    在最初製作出來的時候,就是為了助眠,隻是很快,使用這個方子的人,就發現了另一個效果。


    加大劑量,會讓人變得癲狂,失去理智,與野獸無異。


    再加大劑量,會當場死亡。


    如果配上五石散,那就能妙了,藥性相衝,一個管鎮定,一個管刺激發熱,長久使用都有成癮性。


    同時服用這兩種藥,對身體的損害更重,會用更短的時間去見閻王。


    配齊兩種藥需要的材料很稀罕,所耗費的銀兩不少。


    這是在勳貴中,隱秘流傳的一種藥物。


    畢竟,安神鎮定的效果,實在是太有效了,總有人忍不住去嚐試。


    “你不走?”林望舒低著頭,看著放在自己麵前的信封和賣身契。


    春鶯說道:“隻要小姐還肯留下奴婢。”


    “小碗,帶她下去好好收拾一番。”


    春鶯且驚且喜的跟著小碗下去了。


    “小姐不怕她再生二心?”楊女官有些不理解。


    林望舒笑了笑,轉身說起了不相幹的話題:“姑姑見過賭徒嗎?”


    “我見過,”林望舒將銀票和賣身契拿起來,淡淡的說道:“瘋狂,沒有理智,謊話連篇,永遠認為自己下一把一定會好起來。


    我的奶娘,從前就是這樣的人,娘親留下的嫁妝,都不夠填補她的虧空。”


    “一開始隻是偷拿院子裏,其他人的私房錢,然後是偷偷變賣一些耳墜,接著是簪子,再之後,就是字畫古籍,能偷到哪個,就用哪個。”


    “春鶯的哥哥是個賭棍,你猜,春鶯逃走之後,他多久會意識到這個妹妹還可以再賣一筆錢?”


    “在內宅裏,賞賜和月銀會源源不斷,而對春鶯來講,最重要一點,是……”


    說道這裏,林望舒翩然一笑,“我有其他人提供不了的選項,在我身邊,春鶯隻要狠下心不見外人,他哥哥絕對進不來,也不敢動她。”


    楊女官恍然大悟,確實如此,陛下的封賞裏麵,除了實打實的金銀,還有一小塊封邑,外加郡主的儀仗。


    這些人如今都是便衣裝束,在侯府和芙蓉院外,有一整套嚴苛的巡查。


    “所以,對春鶯來講,這裏就是她最好的選擇。”


    春鶯很聰明,識時務,早期的芙蓉院,沒什麽油水,對方都能留下,“在哪裏做事不是做呢?”


    林望舒對她的迴答印象很深刻,這是芙蓉院舊人裏麵,為數不多的家生子。


    在說起她的婚事時,春鶯的答案也很令人印象深刻。


    管事的侄子,在女官得到的消息,周圍人對他的評價可不怎麽樣。


    都說那小子笨得要死,不看在管事的麵子上,早讓人給賣了。


    春鶯和這個人,看起來不是那麽的般配。


    春鶯笑著說道:“過日子和做鞋子一樣,表麵的花樣不重要,內裏舒坦才要緊。奴婢見過他,覺得很稱心。”


    今日以退為進,林望舒敢用背叛過的人,不是過度的自信,是她給予了春鶯需要的東西。


    林望舒將紙包放進懷裏,說到:“姑姑在府上的一舉一動,多少雙眼睛盯著呢。”


    楊女官似乎想要說什麽,“不用擔心,”林望舒伸出手給楊女官看,“姑姑想想,從行宮迴來,在家裏我才吃了幾頓飯?”


    要麽是太子妃在宮裏的宴請,要麽是太子妃在宮外的邀約,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朋友行程。


    “先不用急著今晚去,明天也來得及。”


    今晚院子裏的動靜,外麵不一定聽不見,楊女官匆忙進宮,隻怕驚擾了大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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