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誰索取答案。


    明燎麵前隻有一人,此番言談也隻關乎一人。


    一切已然歸於眼底,他的話分明無需迴答。


    太子的問題令人費解,但襄王卻毫無波瀾。


    他無奈地笑了笑,笑得坦白也溫潤:“臣隻是好奇而已。”


    明燎揚唇眯目,未置可否。


    明瀾也料到他的態度,並不以此為奇。


    他們之間,平靜地有些過分。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明瀾忽然說道:“與殿下打交道,臣比三弟合適。”


    明燎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二弟未免小看自己,你比太子妃更了解孤。”


    明瀾失笑:“太子妃在江南長大,臣與殿下手足相惜。”


    明燎頗為隨意地問:“你當真這樣想?”


    四周陡然安靜,唯有風聲過耳。他問得淩厲,但聲音卻是極輕,至少與他對坐的明瀾聽不出絲毫危險。


    兩人相隔長幼尊卑,但他們早已過了以勢壓人的年紀。


    明瀾比誰都清楚,太子不會做無謂的威脅。


    所以,他指的隻是薑雲。


    襄王殿下笑著搖頭:“若太子妃對您的了解再深幾分,想來,隻會令殿下更快生疑。”


    正笑著,他又似調侃一般地說道:“以臣之拙見,太子妃倒是極合殿下心意。”


    明燎挑眉:“二弟與太子妃並不熟悉。”


    “臣比太子妃了解殿下。”原來明瀾意在迴報兄長的深沉,“她未必看得出,臣卻不然。”


    明燎淡淡地問:“二弟看出了什麽?”


    “太子妃如是,三弟亦如是。殿下用人不疑,但從不會輕易交付信任。”


    明瀾一身經年不變的風雅忽然散盡,低沉的聲音想必足以震驚群臣,不輸今日大朝之景。


    畢竟,誰也不曾見過襄王殿下露出此等神情。


    “殿下主動插手,不正是因為憂心——或者懷疑,懷疑三弟遲早被身旁附庸激起野心,在日後某一天,成為您的敵人。”


    他坦然與明燎對視,絲毫不覺脫口而出的已是大不敬之辭。


    但不等明燎反應,他卻先笑出了聲:“不,此言倒也失了度。三弟這樣的人,不會與殿下為敵,他沒有此等野心。”


    明瀾狀似尋常地看向兄長,直到明燎斂眉頷首,他才說道:“但難保他不會受人蠱惑,成為殿下的對手。”


    “畢竟,違逆上意,就是不忠。若他向殿下討要您不願給的東西……”


    明瀾微微一歎,點到為止。


    但明燎反而笑了:“二弟與孤手足相惜,何必遮遮掩掩。”


    明瀾稍稍垂目,再次搖了搖頭。


    “三弟也到了大婚之年。陛下有心重用三弟,您出麵迴護,明釋陛下心意,安了三弟的心。”


    他笑著看向明燎:“也避免他行差踏錯,錯過天賜之良機。”


    朝中看不清皇帝的心意,不會貿然做出異舉,但明昭未必不會主動破局,尋求轉圜之機。


    一旦他錯判形勢,就再難登上迴頭路,難保不會越陷越深。


    明燎的示好與維護極為清晰,以三殿下的通透,他不可能會錯長兄之意。


    既不至於驚慌,便也沒有出錯的理由。


    明燎平淡地開口:“換做是你,你也會如此處置。”


    明瀾沒有否認,卻也似乎並不認同。


    “隻是此中是非黑白,終究是陛下一言定論。殿下待三弟親厚,陛下滿意,也不滿意。”


    明燎忽而談及另外一事:“二弟愈發大膽。”


    明瀾笑了笑:“臣效仿殿下而已。”


    他轉而又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今日三弟尚且艱難,對您隻有敬重和感激。然,若他在陛下麵前,不再隻是人子,也是功勳之臣……不懼天顏之時,就未必需要您的幫襯。”


    明燎唇邊有一道意味不明的笑:“二弟隻想說這些?”


    明瀾道:“到了那一天,陛下也不會容忍三弟依附於您。”


    明燎低嗤一聲:“東宮,襄王府……黨爭從無平息之時,汲汲營營者不足為慮,陛下的心腹和對手,永遠是你我二人。”


    “所以,陛下會為三弟設立重重障礙,直到他與殿下離心。”


    明瀾恢複了淡然姿態,聲音卻仍然沉緩:“隻憑大理寺,查不得此等大案。何況,大理寺未必有所幫助,追查此案的,應當隻有裴少卿。”


    “以他一人之力,不可能查得確鑿證據,並使朝野上下無知無覺。”


    “更何況……”他深深看向明燎,“裴濟最為剛正,不會為大局退讓。今日當庭揭破,固然是奉旨而為,但他奏明陛下,時日也不會久。”


    “倘若早已查實,他不可能等到今日。”


    “二弟何意?”明燎頗顯玩味,“裴濟誌慮忠純,天下皆知。二弟以為,孤當真手眼通天,能將他收於麾下,逼他做出有違本心之事?”


    明瀾緩聲道:“三弟到了大婚之年,陛下會如何,您心中有數。”


    “裴濟從不結黨,殿下隻是助他查清事實,他甚至未必知道相助的究竟是何人。”


    明瀾再度笑出聲來,似為一絲突然萌發的奇思妙想感到開懷。


    “若裴少卿執意刨根問底,最終查到東宮頭上,殿下打算如何解釋?”


    明燎輕笑:“大理寺分內之事,卻經由旁人查明,若裴濟當真前來,孤倒要治他的罪。”


    這就是承認了。


    明瀾歎道:“於臣,於殿下,陛下之意並不難猜。所以殿下提前布局,借裴濟之手,給陛下提供發難的理由。”


    “陛下自有決斷,您又何必插手。”明瀾的語氣似乎有變,竟隱隱多了些複雜,“何必推波助瀾,逼三弟周旋在您和陛下之間。”


    明燎道:“二弟以為,孤為他添了一重風險,表麵善待手足,實則借機生事,欲與陛下爭衡?”


    明瀾失笑:“殿下何出此言?”


    頓了一頓,他反問道:“看來,已經有人這般認為?”


    明燎挑眉:“二弟這樣的聰明人終究太少,幾乎無人知曉此事與孤有關,自然不會有這種無謂揣測。”


    明瀾被他的理由折服,微微一歎。


    “即使殿下不曾插手,陛下也會重用三弟。甚至,他的路當比如今平順幾分。”


    太子殿下慢條斯理地說道:“二弟言之鑿鑿,似經曆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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