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無見她要生氣的模樣,連忙解釋:“路麵結冰,馬蹄易滑,而且就算你現在趕迴去,城門也要關了。”


    秦鈺抿嘴不語,手裏還緊緊抓著馬繩,不知如何是好。


    他又開口:“我在這邊有個山莊,你不嫌棄的話,可以在這邊住一晚。”


    秦鈺連忙點頭,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她哪裏還有的挑。


    見她答應,蘇無轉身吩咐人把她的馬抬走,帶著她走在隊伍最後麵。


    秦鈺雙腳在雪地裏艱難地挪動,仿佛每一步都要耗盡全身的力氣,全身止不住地顫抖。


    蘇無見她這樣,解下自己身上那件墨色的氅衣,輕輕地裹在秦鈺的身上。


    那氅衣穿在秦鈺的身上顯得有些過分的大,衣擺幾乎拖到了地上,但將她整個人都包裹得嚴嚴實實。


    “謝謝。”秦鈺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她沒有拒絕蘇無的好意,因為此刻的她已經快被凍僵了,


    他的氅衣很暖和,用厚實的綢緞製成,領口鑲著一圈細密的黑色貂毛,還殘留蘇無的體溫。


    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長得這樣高的,算起來,他好像才17歲吧?


    秦鈺想著,腳下一個趔趄,雙膝發軟差點摔倒在地。


    “小心”,蘇無在她身後眼疾手快,長臂一撈,穩穩地扶起了她。


    她的腿剛剛摔下馬的時候也受傷了,這麽走是走不了幾步的。


    他將一匹馬的貨物卸下,分開放在其他馬上,讓秦鈺坐上去。


    整條道路在大雪的籠罩下顯得格外冷清,隻有他們和馬匹的腳步聲和寒風吹過的唿嘯聲。


    穿過一大片竹林,在一片白茫茫深處,秦鈺看到隱藏在其中的院落,[落雪山莊]幾個大字刻在門匾上。


    到了門口,蘇無扶著秦鈺下馬,其他人也紛紛卸下馬背上的貨物。


    她有些茫然,不知這個小孩何時在此處置辦了一座山莊。


    “阿鈺姐姐,莊子裏沒有空房間了,你就住我的房間。”


    秦鈺跟著蘇無進入房間,木炭盆已經擺好,感覺身上一下子暖和起來了。


    她將蘇無的墨色氅衣解開,隨手搭在屏風上,“那你睡哪裏?”


    蘇無指了一下外麵:“我跟他們睡就行。”


    秦鈺點點頭,想問他怎麽會住在這個山莊,但是蘇無很顯然沒有同她繼續交談的想法。


    隻是說了一句,“熱水一會讓人送來。”就邁步離開房間。


    他的態度有些冷漠,也是,這孩子從小被她們欺負,還能對她有什麽好臉色?


    能收留她一晚上不被凍死,已經是他最大的善意了。


    不一會,房門被敲響,是下人送來一大桶熱水和幹淨的毛巾。


    秦鈺褪去身上被冰雪浸濕的衣物,緩緩踏入熱水桶中。


    當溫熱的水包裹住她的身體的那一刻,她不禁輕輕地閉上了眼睛,發出了一聲滿足的歎息。


    全身的肌肉都逐漸放鬆下來,腦子也終於能轉得動了。


    她記得大約是八歲時,侯府就多了這麽一個人見人厭的小不點。


    秦府與侯府僅一牆之隔,秦鈺又自小與蘇佑祺一同長大,旁人不知道的事情,她是一清二楚的。


    真要說起來,蘇無連侯府的庶子都算不上。


    他是老侯爺還年輕時寵幸過一個妓子所生的孩子,三年後,那妓子帶著蘇無求上門來,要個名分,見到的卻是侯府夫人。


    侯夫人對他們有毫不掩飾的嫌惡與輕蔑,卻仍將他們留了下來。


    她命人將這對母子安置在侯府狗舍旁邊那最為偏僻、陰暗潮濕的屋子中。


    蘇無母親在侯府一直沒名沒分,到侯府沒幾年就去世了,從此,蘇無在這侯府之中的日子,可謂是淒慘無比,甚至連尋常的下人都能對他肆意欺淩。


    他的存在,就像是侯府中一個不光彩的汙點,老侯爺雖心中知曉這一切,也隻是佯裝不知,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蘇無在這冷漠的侯府世界裏自生自滅。


    蘇佑祺總是滿臉不屑地對她說,蘇無乃是妓女生的孩子,那血脈之中流淌著的,皆是肮髒與卑賤之物。


    那時的秦鈺,年紀尚幼,懵懂無知,不懂得世間的複雜與人性的多麵,隻一味地聽信了蘇佑祺的話。


    於是,她也跟著蘇佑祺以及京城中那些嬌生慣養、不知人間疾苦的公子哥、小姐們,一同對蘇無展開了無情的欺負與捉弄。


    他們會在蘇無路過時,故意伸出腳去絆倒他,看著他摔倒在地,滿臉塵土的狼狽模樣,便哄堂大笑;會在蘇無的背後偷偷地扔石子,聽著他因疼痛發出的低低唿聲,絲毫不覺愧疚,反而覺得這是一種有趣的遊戲。


    她記起小時候,蘇無剛到侯府,那時的他還不似現如今這般陰鬱,天天跟在他們後麵喊“佑祺哥哥”“阿鈺姐姐”,像個小尾巴。


    春日裏,小侯爺蘇佑祺叫來京城裏公子小姐們一起放紙鳶。


    小小的蘇無不知道哪裏弄來一個小紙鳶,放得又高又遠,勝過了在場所有人,他開心的喊著:“佑祺哥哥,快看!好高啊!”


    蘇佑祺很煩他,叫這個小不點離他遠點,莫要礙他的眼。


    那些京城的小孩們慣會看人眼色,見小侯爺不高興了,就用法子合夥絞斷了蘇無的線,又撕開他的紙鳶。


    秦鈺也做了他們的幫兇。


    小侯爺見蘇無的紙鳶被毀,似是不解氣,裝作看不到紙鳶在那裏,直接踩了過去,其他人也有樣學樣,都去踩了兩腳。


    秦鈺被幾個小孩拉著,她身體有些僵硬。


    “踩啊!”有個官員家的小姐說:“他是妓子生的野種!本來就不配跟我們一起玩,還好意思來放紙鳶!”


    “就是!他是個野種!”


    小孩子的眼裏都是非黑即白,哪裏知道稚子無辜的道理,聽大人們說蘇無是妓子所生,那他就是肮髒的。


    秦鈺的心跳很快,幾個小孩拉著她,她閉閉眼睛,心一橫,也在紙鳶上狠狠踩了幾腳。


    蘇無小小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嘴裏喃喃:“我的紙鳶...”


    沒有人管他,他們又跑去別處嬉鬧,沒人再去關心這個小野種。


    自那以後,蘇無似乎就漸漸淡出了他們的視野,也不再天天跟在他們身後。


    從木桶裏抬起臉,秦鈺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內心不解。


    雖然她也心存愧疚,也試圖彌補,但那樣的傷害,怕是一輩子也沒辦法忘記的吧。


    她想不通,她曾對蘇無做過那樣的事,他怎麽還會幫她。


    晚上,她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曾經傷害蘇無的一幕幕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蘇無從小在侯府受盡屈辱,但隻要有小侯爺在的地方,她也絕對不會給蘇無什麽好臉色。


    她不知道明日該怎麽麵對他,以什麽樣的身份,高貴的靖安郡主?昔日的阿鈺姐姐?還是曾經欺負他的霸淩者?


    她對他始終心中有愧,不知何時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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