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隋聽到那個聲音,身體有點僵直。


    他把手裏的筆胡亂的一放,兩隻手無處安放。


    神情凝滯,身體的熱度急速下降。


    原本的歡快,一下跟著剛才忙活出來的汗水掉落,一大滴一大滴的掉在地磚上變涼了。


    他慢慢的走過去,看到門口那清爽的沈佳琪。


    “我看你好幾天不過去啦,是不是你有什麽事啦?”沈佳琪輕聲的說話,把手上的東西放下。


    沈佳琪和老隋說話時,總是婉婉的,就像一碗清水。


    那是一盒水果,是洗好的,切好的各類水果。


    這種盛情使我家老好人,老隋蒙蒙的。


    我家老隋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他站在那裏看著水果盒,眼睛慌亂地瞧,看不出哪個是哪種水果。


    他心裏想著老媽苗小娟,一會就要到了的。


    中午的陽光真好,很適合在家喝茶,聽音樂,或者看書,或者寫書。


    我老媽正在來這裏的路上,她的淺色蔥芯綠絲綢上衣紮在米色的褲子裏,手上還提著一束鮮花。


    小跟的皮鞋在路上的石板塊兒敲擊出聲響,她哼著一首曲調,在陽光裏跑出好遠。


    老媽很會撩人,她昨天晚上趁老隋睡著,把老隋的臉整成了黑包公,樂的一大早就跑了。


    可是又擔心我也是個糊塗蛋,沒有看到老隋的變化,或者我也和她一樣壞壞的不說。


    她的老好人老隋,指不定在上班的路上,在那條街上惹出多些個笑話。


    她這是帶著花來吃飯的,也帶著一點的歉意。


    我的猜想一直很準,我說過老隋,你們的事早晚露餡,到時候你們怎麽收場啊。


    老隋那時還笑眯眯地說:“我們是大人,大人的解決方式自然有大人的道理。”


    此時老隋還想起了我,想起我說的話。


    老隋啊,活完泥,別忘了洗手,迴家,我用我的小金庫給你壓驚啊。


    沈佳琪見老隋還在那呆呆的站著,很奇怪,這個男人最近怎麽了?


    有些和以前不一樣,她終於感覺到,老隋和我二叔的不一樣了。


    她的印象裏,以前的老隋不太愛說話,但是也會笑眯眯的迴她。


    在咖啡屋這段時間裏這個男人有點變了,說笑聲音也歡快,還總會有一大推的新鮮事講給客人們聽。


    他和她沒有過什麽承諾,隻是一個配合的陌生相處。


    在咖啡店裏時,晚上短短的時間裏,這個男人隻和那些孩子說話,包括自己的孩子。


    就幾天的光景,店裏的學生多了,大多是因為他的原因,他的風趣和知識。


    她還偶爾的聽到這個男人的笑聲,被學生們的無厘頭問題逗笑的歡快笑聲。


    這可能就是自己要的幸福吧,這麽簡單的幸福難道也要沒了?


    老隋眼前的變化,沈佳琪有些傷感,知道自己來錯了。


    她不知道,眼前的我家老隋正在為了自己的雙簧主意買後悔藥呢。


    我老爸,老隋太老實,遇到事情隻會沉思。


    “你是嫌我來了嗎?”沈佳琪很懂事,她知道自己最近有點幻想了。


    我們家門前的那條布爾哈通河,一到春天河水開化時,情景也是很美的。


    四月春風從南邊溜過來時,最先有感知的就是這條河。


    河中間一條灰綠色的水道慢慢展現出來,是在一個大風天,也或是在一個大晴天,反正是你不注意的時間裏,它就變了出來。


    其實那條水道流著的不是水,遠遠的看著就是灰綠色的冰塊在流動。


    水道一段寬闊,一段狹窄,一道陽光在上麵閃亮,一片陰影在下麵湧出。


    灰綠色的冰塊油亮亮的圓潤,一會上一會下的在河裏潛水。


    河水不知深淺的流動,帶動一些冰塊,冰塊相互撞擊浮在水麵,堆積老高,露出白茬。


    沒有唿嘯,沒有澎湃,隻有湧動。


    冰塊越多,水道越寬,水流也越快,冰天雪地也就快沒了。


    我老媽帶我去看過那情景。


    她指著那條細窄的水道說:“豆豆,你想象不出來,那些冰塊底下的水在幹什麽,它們在掀開一件實事。”


    “還有啊,你看到的冰塊其實很大,很深,不是表麵上的那一層啊。”


    我一點也不懂,冰塊下的事實是什麽,隻是害怕,害怕那些冰塊壓到我的身上,我會很疼,我會鮮血淋淋,我會不能唿吸。


    我問老媽,為什麽那麽堅硬的冰,遇到那麽柔和的水,就酥軟了,然後就沒了呢?


    我老媽把被風刮起來的一縷發絲理在耳後,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說:“它們的關係,就像我和你爸爸。”


    老隋嘴角動動,幹澀的咽下一口空氣。


    “你來了?有事了嗎?”老隋說完話,也沒覺得哪裏不對。


    屋子裏的陽光晃悠悠的晃在地上,晃到他頭上。


    沈佳琪眯了一下眼睛,聽出話裏的幹澀,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是老隋生活裏的多餘的,她有些難堪的覺得自己的位置不應該在這。


    她向後退了一步,轉過身去,就要出門時,她停住又轉過身來。


    她心裏還在糾結,自己這些年掙紮的故事,有沒有錯。


    門響了,進來的人,讓老隋的頭上除了毛茬,還有緊張的汗水。


    “咦?有客人啊,老隋啊說好了去吃飯的呀,你準備好了嗎?”我老媽,妖妖嬈嬈的拿著花,逆光進來。


    她的身影讓老隋感到模糊,手裏的牛皮紙裏一支紫紅色的玫瑰夾在一枝勿忘我裏,顯得玫瑰更鮮美。


    老隋聽完那句話,就像見到了救命的神仙。


    他的桃花眼發光,他聽出來我老媽那口氣,是在包庇和寵溺。


    這就是夫妻,老媽在進來前,在玻璃門那看到低頭的老隋,她心疼自己的男人。


    沈佳琪沒看清老媽的模樣,就見老隋抬起頭時,眼睛裏的欣喜是自己沒見過的。


    她知道,這是老隋的妻子,她慌亂地不迴頭的說:“啊,我買完了,那我走了啊。”


    她頭也不抬的向外走,都沒敢看擦過身邊的我老媽長得什麽樣。


    老隋把老媽遞過來的花放進一隻玻璃瓶裏,喜滋滋的等老媽發落。


    老媽的手在老隋的眉毛那使勁的抹了幾下,說道:“怎麽的,兒子要考試啦,你也學會皺眉了?”


    老隋可不是因為我要考試才皺眉的,他是怕老媽還在生氣。


    他們誰也不說剛才的女人是誰,挎著胳膊,一臉的夫妻相就去吃飯了。


    豔紅的陽光被文具店的玻璃門關在外麵,留戀的在玻璃上撞擊。


    它的溫熱被玻璃吸取,玻璃窗熱乎乎的,泛著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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