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開始,原本高三隻有十天的假期,後來成了二十天,三十天,一個月,兩個月。


    時間好像被病毒暫停在放假的開始。


    我們在家裏重複著時間,重複心裏的害怕,直到成了家喻戶曉的神獸,網課停止。


    我們開學,高考的時間確定。


    開學那天,學校牆上掛上了倒計時盤。


    開學以後,老師們並沒有時常強調,距離那一天還有多少天。


    我們是知道的,新聞裏的報道,老師們之間的默契,家長們恨不得放鞭炮的慶祝日期。


    但是,這個日期,悄悄地藏在病毒的肆孽爪牙裏。


    他們,我們誰也不敢確定,還會不會再改變。


    我奇怪的是,我們在確定高考的日期時,我們這些神獸沒有人歡唿,就好像這個原本解放我們的時間,變成了暫停時間裏最平常的時間。


    這場突如暴風襲來的疫情,居然潛移默化的讓我們成長,就像一夜的風,吹亮了天邊的魚肚白,魚肚白下露出的太陽。


    我們就像在烏雲裏站在山崖邊的雛鷹,接受寒風,接受爆雨,接受滿天的電閃雷鳴。


    現在陽光很旺,雲朵被風吹著翻滾,被太陽的光芒照得淨白鬆軟。


    校園裏那幾棵果樹也開了花,操場邊的銀杏樹老遠看去,也是有了綠色。


    春天在地上留下腳印,在空中留下身影,在風裏留下味道,春天把一個非常遙遠的記憶帶迴來,我們接受了,2020年7月7號的高考日期。


    午飯時,學校的食堂突然加了餐。


    我們在班級午飯,同學們悄聲的正在做中午消毒事宜。


    老班進來,他摘下口罩,他的眼睛是笑眯眯的,說話時眼睛也是彎彎的看你。


    “我們能確定,我們的高考時間不會變了,還有六十天,六十天後你們的身份就變了。”


    我們這些高三孩子,歡聲的叫好,一時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的腳還在飄蕩的獨木橋上。


    也不去管老班還在,不去在意自己的手有沒有消毒完,好像此時吃才是知識裏最重要的佐料。


    我們有些人的吃相露出來內心,每個人就像家賊,肚子能倒騰出多少地方就是占了學校多少的便宜,吃一頓少一頓的嘴臉暴露無遺。


    老班還站在那裏,嘴角的笑容還在。


    他想要說的話還有,隻是他可能想到,我們在這個冬天裏承受的太多了,他默默的走開,帶著微笑留下一屋子的小妖。


    午睡時我居然做了夢。


    老媽在我的夢裏愈來愈遠,她被突襲來的濃霧卷走,被翻湧墨綠色雲團吞噬。


    我站在橋上,瞪大幹澀的眼睛,使勁的看向她消失的地方,一步一步的倒向橋中央。


    腋窩下,脊梁上發出嗞嗞的聲響。


    全身生疼,撕心裂肺的疼,被扒了皮的疼,尖銳的物體在皮膚裏向外生長。


    我的後背真的長出了翅膀,刺破皮膚,穿透衣服。


    就像姥姥家的白鴿,一下展開疊摞有致的羽毛,又結實又潔白伸展,生長向天空擊碎奇濃墨綠的雲團,雲團被擊碎成碎片,落向橋下,無影無蹤。


    露出瓦藍的天空上,太陽發出的光芒裏,飄蕩青草味夾雜薄荷味,一聲炸響在我的頭上。


    “嗨,隋一博,你這是啥姿勢,手扒拉啥呢?”喬鉞推醒我,貼近我臉上的大嘴笑得賊兮兮。


    他抱著物理考試卷,方頭擋住了溫暖的陽光。


    陽光在他的後腦勺光芒萬丈,他目不斜視的望著我,眼睛一點也不歪斜,這個姿勢很有帝王相,專注。


    “老師說,今天下午考兩科,物理和生物。”喬鉞興奮的聲音在我的頭上飄了好幾圈,才不情願地落下。


    他最近的成績小有提高,前些天他也是這樣的趴著,這個聲調悄悄地告訴我,是因為體委。


    他說體委最近老是有意無意的站在他身邊和他說話,講一些從前的月光,說一些喬鉞買過的東西,偶爾還會拿出來,喬鉞謄寫的詩歌。


    喬鉞趴在我的耳邊和我說,他的感覺很靈,甚至有巫術。


    他說自從開學,體委好像又要和他建立宮殿,還是地上的皇宮。


    喬鉞因為突然的受寵,心裏惶惶,躍躍欲起的小心髒被班花瞧見。


    班花什麽也沒說,給他一本寫得清晰的物理筆記本,壓在體委的數學筆記本上。


    所以,喬鉞最近一直都很老實的趴在課桌上學習,悶頭抄寫班花給他的物理筆記本,還有體委的數學筆記本。


    他的書桌上,時時的變換出各科的筆記本,他就一科一科的抄寫,一道題一道題的去背。


    偶爾抬起方頭,抬到一半的偷瞧離著很遠的班花,人家班花坐位在二本分數線那裏,根本不理他。


    這兩天,喬鉞發現,他一動兩個女生都會瞧著他,他就像即將要腿毛的老鼠,露出撲通撲通跳的心髒總是貼著牆邊溜。


    看來,他最驚慌的莫過於,他的後宮要擴大,亦或是要塌陷。


    喬鉞的完美青春在高考的倒計時開始,有了缺口,他自我的理解,可能是自己最近表現的太有男人的味道。


    聽他說話時,瞧著他肥沃的大耳朵,跳動的眼角旁的神經,我心裏感歎。


    難道青春期的酸味比考出去的世界還有魅力?還是戀愛裏的人,早就有了世界?


    喬鉞上午從我身邊特意經過,給了我一個紙團,上麵畫著一副絕美的圖畫,一個身上紮了兩隻丘比特的鐵箭的可憐皇帝。


    他興奮臉上的光彩度柔和還有深度,紅潤潤的帶著竊喜,他說這是體委剛畫完的。


    我的桃花眼翻了白眼給他,說了兩個字:“活該。”


    喬鉞的紅潤傳導到了脖子,他也知道,如果再這樣,他的好男人形象將要破碎。


    今天聽到老班說出肯定不變的高考時間形成了差別,老班說完話時,喬鉞很穩當,沒有跳躍,沒有讓大耳朵唿扇。


    他轉過頭,誰也不瞧,就看向我,舉起右手的拇指,表達了他努力的開始。


    他是被兩個女生弄得隻有一個選項了,貼近我,貼緊課本,貼緊高考的獨木橋。


    喬鉞在春天裏,誌願一直在變,變得像陽光裏舞蹈的塵埃,隨時都在。


    下午的考試,我都覺得時間太短,還沒有答完題,還沒有檢查,老班輕盈的腳步聲就站在講台上。


    “明天,我們將模擬高考!”


    這是我們高三以來聽到最有威嚴的聲音,我們將要正式的領取自己的身份,高考生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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