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一聲,玉圭便從身後出來,低著頭上去接過兩盤子。


    劉貴人又把那五彩琉璃的牌子恭恭敬敬地呈上,說道:“卑職已打掃了行台,恭請大人的憲駕。”


    沈良道:“還是這裏好,我喜歡清清靜靜的,你們別來打擾囉唆。”


    說完臉色一板。


    劉貴人與掌簿李文通忙道:“是,是!大人還需用什麽,請盡管吩咐,好讓卑職辦來孝敬。”


    沈良抬頭不答,連連擺手。


    官場的臭架子作風,他倒甚是精通。


    劉李二人了然,忙率領衙役退了出去。


    留下的那店小二早嚇得麵無人色,由掌櫃的領著過來磕頭賠罪,隻求饒了一條性命,打多少板子屁股也是心甘。


    沈良從盤中取過一錠印著孔雀官印的實在銀子,擲在地上,笑道:“賞你吧,快給我滾。”


    那店小二還不敢相信,老掌櫃的見沈良臉無惡意,怕他不耐煩,忙撿起銀子,磕了幾個頭,拉著店小二去給貴人開客房。


    客棧裏的食客被這場麵嚇得先是無聲了一會,接著又立馬熱鬧起來,恢複如常。


    更有幾個莽漢手心冒汗,吱嘎吱嘎挪了挪發潮的屁股坐正,口中暗罵:


    他娘的,虧得自己方才眼力過人,沒動手拔刀。


    此時,一旁玉圭兀自心神不定,問道:“這牌子是什麽法寶?怎地做官的見了,竟怕成這個樣子。”


    沈良低頭附耳過去,吐著熱息道:“你忘了麽?我曾去琉璃國裏喬裝成羅刹徒,這腰牌就是羅刹門的五階浮屠令,應付一般小官綽綽有餘。”


    “還有,你方才的作為,等會開房進了屋裏,我要罰你!”


    說完,沈良又變迴了那般愣頭愣腦的書呆子臉,由低眉順眼的小二領路,他跟著上樓挑客房去。


    留得耳根發癢的少女玉圭呆在原地,水靈眸子瞪大,這迴是真的滿臉誠惶誠恐,極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幼狸。


    思來想去,她還是搖頭認了命,好似哪戶人家奉旨嫁人的新娘子,一步也不情願的憋屈跟上。


    等找了間客房安定,漱洗完畢。


    沈良與玉圭一起吃了些點心。


    然後,兩人幹巴巴相對坐在房中。


    沈良端坐在窗前的幾案。


    玉圭不安的晃著細腿坐在床邊。


    大漠天氣煩悶,屋裏死一般的沉寂了許久。


    一向活脫的玉圭此刻低頭玩著手指,想要開口,卻又不知如何啟齒才好,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心事重重。


    “我知道你心中恨不得殺了我。”


    還是被冠以先生之名的沈良最先刺破了寧靜。


    玉圭猛一抬頭,看到的卻是先生滿麵的風塵,在望向窗外。


    窗口朝東,方向正是東神洲。


    先生說什麽就是什麽。


    她努努嘴,沒力氣反駁。


    既然是解惑的先生,那就要有先生的威嚴風度,沈良東望思鄉的同時,也在琢磨著措辭,想了半天,幽幽一句:


    “唯恐天下不亂,到處調戲人家漢子這等事情不要再做了。”


    “借刀殺人這計策用在你我之間也並不合適,更何況,你以為我死了,這三教封神印就會解開嗎?儒釋道三家幾千年養尊處優,即便道統衰落,但還沒你想的那麽不堪。


    早先,我還在皇城時就聽說過你的一些往事,所以老實說我也討厭你,可現在你我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你要把船鑿沉了,咱們倆都得完蛋。


    若等有朝一日,我找到斬斷你,龍族,儒釋道三教,我糾纏其中因果脈絡的辦法,我會毫不猶豫解了這封神印,你我從此再無瓜葛,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是求之不得。”


    “但在這之前,你那井水至少得學著怎麽不犯我河水,更別說我現在也沒那等本事解了這封神印,便是想解都沒法子。”


    吱嘎!


    沈良將窗戶關上:“你別忘了,我不會解繩上扣子,但我知道該怎麽把繩子越拉越緊。”


    他望向玉圭,把左手一握,少女的額頭上就自眉心開始,向兩邊生長出瑩紅如血的對稱紋路。


    隨著紅紋密布額頭,玉圭的麵色逐漸難堪起來,抿著嘴悶哼一聲,硬是咬著牙沒開口喊疼。


    沈良把左手一鬆,那額頭上紋路又如藤蔓倒長一樣,縮迴了眉心。


    “略施小懲,下次可沒這麽輕鬆了。”


    聞言,玉圭緊咬著牙腮,一對泛出淡金之色的眸子暗光遊曳,一字一頓道:“學生謹記先生教誨。”


    “那就好,這事就到此為止,我去上個茅房拉屎。”


    沈良吱嘎推開房門,卻又頓了一下,“對了,還得請你幫個小忙。”


    玉圭立即跳下床,眨眼間恢複沒皮沒臉的神色,問道:“什麽忙?”


    “等到入夜,你穿上我的衣服打扮一下,坐到窗前,記住,椅子墊高一點,燭火也要點亮些。”


    沈良說完就揚長出門。


    大漠環境惡劣,但是晚霞美的不像話,他上完了茅房可以爬上樓頂去看看。


    屋裏,剩下孤零零的玉圭眨了眨眼眸,將身上衣物一把扯個精光。


    等到紅陽從西頭沉下,天氣變得酷爽。


    來去客棧裏凡是有客人的房間都點上了蠟燭。


    就見一客房窗前,燈火分外明亮,一個身板筆直的身影搖頭晃腦,似是在背讀聖賢書。


    野外蟲鳴悉悉,飛蛾困火。


    忽然,一陣輕盈沙風吹過,樓閣的牆腳跟,一個身穿黑衣的蒙麵人彎腰緊貼著牆壁,踩著樓板無聲摸到窗底下。


    窗前身影未嚐發覺,還在搖頭晃腦。


    隻見蒙麵人虛手一握,一柄三尺白劍憑空出現,劍口寒刃如霜,帶著絲絲血腥氣息。


    他望了眼窗後身影,目中殺機狂湧,手中劍暴起飛出,破空發出爭鳴,輕易就穿木窗,直接刺進屋中人的心窩。


    下一刻,蒙麵人卻眼神一愣。


    屋裏沒有血腥味,也沒有悅耳的慘叫和死前的痛苦掙紮聲。


    他神色明顯一慌,轉頭就走。


    噗嗤!


    胸口一冷,如注的鮮血噴湧而出。


    蒙麵人一臉驚恐與不敢相信的朝胸前看去,一柄無色劍透過椅背的厚石牆體,精準刺穿了他的心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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