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往生界,廢墟,殘骸!


    忽然之間!


    隻聽噗通一聲,身後的灰蒙蒙濃霧裏傳來跳水的聲音。


    然後是一陣哐當哐當,粗重鐵鏈在船身上滑動摩擦聲音,濃霧中,一條船錨鏈被慢慢繃直,正朝小船這邊快速接近。


    水麵下似有什麽東西正在快速接近。


    那水麵下的東西已經是越來越近,就快要從後麵追上小船,估摸著一會就要冒頭出來時,忽然,一塊半人高的木頭板片,直接把水底下剛準備浮上來的東西一頭捅下去。


    咕嚕咕嚕…


    水底下吐起一串氣泡,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捅,嗆到了水。


    水底下的東西還要再冒頭,又是被一板子捅下去。


    再冒頭,再捅下去,咕嚕嚕打起一串串氣泡……


    胡先生聽到身後的動靜,目光似乎帶著疑惑的轉頭一看,就看到身後的沈良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根長長木條,看上去,有些像是水麵上漂浮著的船身木板。


    隻見此時,沈良正玩得不亦說乎,把身後追來的魂煞,一次次捅到水底下去。


    臭名昭著的魂煞此刻已經抬不起頭了。


    被沈良一次次捅到水底下,隻感覺憋屈無比。


    這家夥怎麽跟先前擔驚受怕的模樣大不一樣,這什麽怪人。


    胡先生滿眼的鄙夷神色。


    他不由得用力劃船,快些離開這裏。


    小舟飄飄浮沉。


    船很快便離開了那魂煞所能觸及的距離,隻留下水底下憋屈無比,咕嚕嚕冒泡的魂煞。


    接下來,一路上都很平靜,直到,再次看到那座迄立在白骨累累上的江湖名門寺廟時,沈良這迴知道,自己算是迴了江城的地界了。


    他又一次看到了那名形若枯槁的老和尚。


    等他迴來時,那寺廟已經修建好,而此刻的老和尚正在放血,將自己的手腕割斷,在這黑白墨畫般的世界中,那一抹抹血色尤其紮眼。


    “這和尚高僧是在作甚?”


    眼看那老和尚手起刀落,都開始鑽心挖骨了,這可不就是在這虛無縹緲的往生世界裏自殘嗎。


    在這往生世界裏,人的一切感知由神台的神識所具象。


    那麽,也可以說是神魂出竅,元神出竅。


    岸上那位老和尚現在就等於是將自己的元神毀於這往生界裏。


    這往生界雖然不會真的受傷,可是當元神滅亡時,就等於形神俱滅。


    此時,那修建在累累白骨上的寺廟前,老和尚啪嗒啪嗒滴著血,然後將元神分離出來,放在寺廟內一條石頭案桌上,呈一字擺開的一隻隻托盤裏。


    這些元神每分出一點,都是晶瑩透明,那是心智,是從純淨元神上分離出來。


    隻見形若枯槁的老和尚分離完胸前的元神,開始抽絲剝繭,去分離肚子上的,後背上的,不多久,身上隻剩下一層薄薄一層若隱若現的虛無空殼,還在苟延殘喘。


    與之同時,本就形如枯槁的老和尚也越來越虛弱了。


    “善哉善哉,我佛慈悲為懷。”


    老和尚忽然低唱了一聲佛號。


    “施主,你我既然有緣,那老和尚物品有一事相求,倘若出去後,還煩請代為向貧僧的師弟轉告一句,今日貧僧願以身入地獄,度化一人。若貧僧師弟問起是否值得,施主幫貧僧迴答十二個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師弟聽後自會理解。有勞到施主了,善哉善哉。”


    形若枯槁的老和尚轉過身來,朝河麵上經過的胡先生,慈眉善目的輕聲說道,臉上看不到痛苦,看不到怨恨,隻有得道高僧的慈悲為懷。


    已經言盡於此,那枯瘦的老和尚事了,隻見他兩腿盤膝,原地坐下,雙手合十,開始念誦佛經。


    隨著形若枯槁的老和尚念誦佛經,他那孑然一變得如璞玉般晶瑩剔透,瑩白月光如一尊琉璃法身,那琉璃燈乃是是佛教的重寶,自古寓意形神如琉璃,不染世俗紅塵,是佛家修行的極高境界,又稱以淨琉璃為地,光照三界之暗,驅邪降魔。


    當琉璃金身遍布老和尚全身後,砰!


    隻見老和尚的身體,以及石頭案桌上的那一縷縷元神,全都一下化作了漫天晶瑩璀璨的粉末,籠罩了整座寺廟,一句句宏願梵音在寺廟上空久久不息。


    沈良呆呆傻傻的站立不動,看著這一切。


    難道說,這位得道的高僧,這位大師圓寂了?


    同時他心底吃驚,對方不惜犧牲自己一身通天修為與生命,也要度化的人,到底是誰?


    這究竟是怎樣一個窮兇極惡的人,要讓這位大師把寺廟修建在這往生界中的累累白骨上,那麽,寺廟裏鎮壓的究竟是誰!


    沈良此時的臉上肅然起敬。


    古有佛祖割肉喂鷹,今有大師往生界舍命超度,這位大師,讓沈良從心底升起至高敬佩之意。


    他不由想到這位高僧在圓寂前的那句話:


    這一切有用無用?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哎,世態變化無常…”


    “這才多少時日,沒想到又走了位昔日老朋友,當初留下的那些高手又少了一人,你這一走,倒是走得幹幹脆脆,沒有牽掛……”胡先生發出一聲歎息。


    沈良聞言後神色一動,聽胡先生話中的意思,他與高僧是認識了很久的老朋友?


    此時,隻見胡先生默默佇立,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視著累累白骨上的寺廟,那張從來沒有表情的死人臉上,沒有悲傷,沒有喜怒哀樂,但沈良已經從那深邃的眸光知道,此刻停下了手中撐篙動作,默然而立不動的胡先生,麵對著故友在自己麵前坐化,那人之常情,此刻他的內心的傷痛,恐怕外人永遠無法體會到。


    所以此刻,就連沈良也是沉默下來,默默注視著岸上的一寺廟,一圓寂高僧。


    嘩啦嘩啦嘩啦…


    往生河靜水流深。


    而小船順著水流,浮浮沉沉飄蕩著,這往生界裏死寂得就仿佛隻有黑白兩色的枯萎世界,募然!


    哐啷哐啷!


    隻聽得耳邊一陣陣鐵鏈聲音,從平靜,靜悄悄的寺廟裏傳出。


    有一個身影走出,莫非,這寺廟裏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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