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一切,他端起琉璃碗,脖子一仰,將仙藥喝下。


    咕咚咕咚!


    溫熱濃烈的藥汁一路順著喉頭緩緩下流,如同在喝一碗發苦的銅糖水。


    耳邊響起震耳欲聾的鐵馬金戈聲,叩天門的浩大場麵再次出現,這一次,從門內走出的是一位體態威嚴,身穿金甲紅袍,掌中握刀,後背背幻雕弓的將門仙人。


    “吾乃司門守衛,張奎…”


    過了不知道多久,沈良視野恢複如常,渾身上下舒適泰然,沒有中毒跡象,看來請仙藥熬製的不錯,就是味道差了點。


    “仙人變換。”沈良波不急待的化身門神張奎。


    金光彩霞散去,一身金甲紅袍,頭戴金翎冠,身材變得高大魁梧,舉手投足間,有開山裂石的力量。


    細細品味了片刻,沈良便感悟到了門神的神通,從背後拿下幻雕弓,張弓滿月一拉,嗡,刺啦!弓弦之上,一隻風雷鑄的藍爍箭矢凝聚法力成形。


    目力所極,便是細小的發絲之物,他現在也有自信能夠射中。


    手臂放鬆,啪啦,箭矢爍滅消失。


    除了神箭手之外,便是門神的斬龍刀法。


    噌!剁椒被左手拔刀而出,沈良摩挲著刀柄,內心之中如有一條狂龍純純欲動,忍不住揮動砍頭刀急欲大殺四方。


    一招一式,俱帶風雷雲雨之相,揮砍時,寒涼刀刃上,隱隱有龍嘯之音震天長嘯。


    “這位門神兄台的神通很不錯,簡直雪中送炭。”


    沈良現在正好缺一套趁手刀法,一身力氣在刀刃上發揮不出,平日裏隻能耍耍瘋魔刀法,但現在領悟了仙人的“斬龍刀”,一切將會不同。


    又細細感悟了幾刻,沈良才換迴原身。


    他隨後收拾收拾,迴去胡先生的香燭鋪子。


    出了平安巷子。


    剛增強了實力,走在長樂大街上都覺得心安了不少。


    在江城隨意逛了幾處地,大白天百姓們都安居樂業,還算太平。


    當沈良悠哉迴到香燭店鋪子時,正好落日黃昏。


    白狐狸仙花想容趁著四下無人注意,從方術匣內探出腦袋,四下張望,對凡間似乎充滿了好奇,但她一直沒有離開沈良身邊。


    她這一路上跟在後麵吃好喝好,比起茅十二那掃帚星要舒服不少。


    就在沈良開張香火鋪子門時,隔壁在槐樹後,小到看不見的草編鋪子店主,商有才也走出來,打掃門前。


    商有才瞧見了沈良。


    結果第一眼,他就看見了那隻鬼鬼祟祟,有著湛藍眼眸子的狐仙。


    他的眼神一愣。


    在沈良也去彎腰掃除門前灰塵時,商有才朝狐仙花想容恭敬作揖行禮,禮數尊敬不敢怠慢。


    等沈良拍手放下掃帚時,他又起身如常。


    “未央老弟,你那方術匣子真不錯,裏麵大有乾坤。”商有才麵色如常,鎮定自若。


    白狐狸瞧見生人,腦袋朝裏一縮,啪!方術匣的縫隙關上。


    沈良心知他看見花想容,言語中帶了隱喻,麵色一黑。


    “沒什麽乾坤,養了隻狐狸,叫花不完。”


    “咳咳,好文采!”


    商有才真心豎起大拇指。


    隨後,兩人胡扯了幾句,商有才便迴了自己冷清的屋子裏編織草人。


    沈良也迴屋打坐修煉。


    《請仙籙》裏的元炁充足,完全夠半月有餘的修行,造化十二借風已大成,但下一篇道門玄功星術頗為奇異,這是觀星象,知運道的法門,不僅需要頌口訣打熬軀體,還要熟讀星象之書,天上煞星吉星,紫薇宮等月夜圖務必爛記在心。


    本以為,今夜又是清閑而過,結果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幾匹瘦馬停在門外。


    兩個捕快下馬,其中一個還背著裹屍。


    “請問胡先生可在?”


    “自上次‘吊死鬼’案件,我們又碰上了棘手的怪案子,還請先生審查。”


    吊死鬼?


    棘手的怪案子?


    沈良想到上次陪胡先生和庖町走陰的經曆。


    隨即,醒悟過來。


    門外應該是玄鏡司捕快。


    他們似乎遇到了棘手的鬼怪案件,這才大半夜快馬加鞭的趕過來,尋求胡先生幫助。


    看來此前想的沒錯。


    胡先生和庖町除了幫不知所蹤的鬼差做事,還是玄鏡司的人。


    當看到眼前兩位風塵仆仆的銅衣捕快,沈良已經完全肯定了這個揣測。


    銅衣捕快把裹屍布解開一些,頓時濃烈的血腥彌漫出來,死的是一個男子?


    沈良仔細看去,頓時被嚇得後退幾步,這明明是一個女子的屍身,卻在脖子處用黑線縫著男人的頭顱!


    “胡先生近日都不在,勞煩二位先把死者抬進後堂的冰棺。”


    兩名捕快對望一眼,點點頭,將屍體抬了進去。


    “你是新來夥計?會走陰去往生界嗎?”其中一位年長的銅衣捕快問道。


    他是燕捕快,專審此案。


    “什麽?”


    “我隻是臨時看鋪子打雜的,不是走陰師。”沈良略感詫異,隨後無奈道。


    他的確不會走陰。


    而且,他也不想去摻和。


    根據燕捕頭的說法,這兩條屍體死的很詭異。


    他們是江城的一對新婚不久的夫妻,隻是新娘子進門之後,那家人沒睡過一天安穩覺,半夜老是做夢聽見房梁上,有人在簌簌的怪笑。


    可第二天早上醒來,什麽事也沒有,爬上房梁也沒發現什麽,一開始家人都以為是噩夢,可那笑聲每晚都在貼近耳邊,每晚聲音都在變大刺耳。


    最終,就在昨晚,他們一家人離奇的死亡,屍首分離,又被胡亂接縫上,臉上麵目驚悚,眼睛都合不上,七竅直流血。


    而且,附近的鄰居也開始聽到房梁上的笑語。


    就像一場瘟疫,開始四處傳染。


    而源頭,就是沈良早上所讀江郎天下報,有跳梁小鬼的那家人。


    這種神異、詭密的鬼怪案件,就連玄鏡司的人都覺得棘手,他就沒必要逞能非要往上去湊了。


    天地孕育而生的鬼邪還是少招惹為妙。


    不過,胡先生可是要半個月才迴來…


    兩名銅衣捕快打聽了一下胡先生,得知後便滿臉歎息的離去,不過仍是將案發地點與相關事宜告知了沈良,並讓他等胡先生迴來之後第一時間告知。


    “胡先生沒教過你走陰?”不知何時出現鋪子內的商有才啞然一句。


    沈良搖搖頭。


    “以玄鏡司的手段很難抓的住這類無所顧忌,能四處逃竄的鬼物。”


    沈良聽了若有所思。


    他也是有了天目之後,尋鬼影蹤才稍微容易點。


    但,良道士真不會走陰。


    商有才不再依牆,轉身離開。


    跳梁小鬼啊…


    獨自坐在燭火鋪子的沈良盯著燭光,那兩個風塵仆仆的銅捕快,臨走前的歎息神情揮之不去。


    這小鬼的殺人鬼把戲,正如瘟疫般在江城擴散。


    如蛛絲般編織蔓延。


    蛛網之內,具是無辜百姓。


    啪嗒!燭火跳動了一下。


    沈良目光一驚,不由心生寒氣。


    他後背汗毛炸起,滲出汗水。


    這般想來,自己也在那蛛絲之中,隻是還沒觸弦罷了。


    當此時,月影之下,燕捕快騎瘦馬迴玄鏡司。


    “老燕,那少年既然不是走陰師,也不是玄鏡司的人,出於謹慎,我們要不要摸摸他的底細?”開口說話的人,是當差多年的老捕快了。


    燕捕快沉思片刻,微搖頭:“旁邊有那位狠人在,不用我們多插手。”


    “捕快隻需要查案緝拿,不用插手官職外的事……”


    這一夜。


    沈良很難讓自己平靜下來,索性也就沒有打坐修行。


    花想容化作絕美的仙子,睫毛微顫,湛藍的眸子楚楚可憐的與他對視。


    沈良:“出手還是不出手?”


    花想容歪頭不語。


    “知道,我道當誅邪佞安天下,可…”


    狐仙繼續無辜眨眼。


    “好吧…”沈良握著剁椒刀柄起身,目光沉澱如湖泊。


    花想容憤憤變迴了白狐狸。


    她壓根就沒聽掌籙在說什麽,她隻是想要兩串糖葫蘆,眼神暗示了好幾次,這廝怎麽就不懂?


    一夜無話的過去。


    白日暖陽。


    一個灰袍道士路過街邊。


    沈良根據燕捕快給的線索,來到北城的秋月街。


    很快,他就在一處空無人的巷子盡頭,發現了案發地點。


    這裏已被官府貼了封條,附近的百姓都被安撫驅散,此時一片死寂無聲。


    空氣中充滿了潮濕的黴味。


    如霧如雲的黑氣縈繞在附近近百戶人家的房梁上。


    “果然棘手!”沈良心頭微動。


    他假裝成風塵仆仆的遊方道士,挨家挨戶地走過門前,但並未進去敲門打擾,隻是隔門觀望氣象,但最後隻能無奈離開。


    看不出跳梁小鬼到底藏身何處。


    隻是,串巷子離開的沈良很是不甘心,直到連周邊的街區轉了個遍,仍是無所收獲,他甚至動過晚上蹲點的念頭,但這樣太不切實際。


    地方太多了,踩點都踩不過來,更何況這個鬼的實力不俗,萬一被發現,就是自尋死路。


    稍刻,沈良平靜的轉身離開,順便去書攤子上買了幾本星象學記的書籍,一共花去不到十文錢。


    隨後,在街上買了兩串糖葫蘆給白狐狸,直奔迴了燭火鋪子裏。


    到了店門前,灑在街頭的最後一抹餘暉消失,天空變為了幽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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