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又在吹,林海起伏,枝葉沙沙,一時間窗外山林竟仿佛真的變成了一片波濤洶湧的海洋。


    風少雲仍注視著遠方,就好像也變成了海岸上那屹立不動、觀潮看浪的礁石,但就在這時,也不知為了什麽,礁石卻突然皺緊了眉頭!


    月光之下,風少雲看的清楚,那林海上分明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就像是汪洋中的一座小島,驚濤裏的一葉孤帆。


    那孤帆隨風乘浪,任憑波浪起伏,卻絕不翻覆,就像是一顆釘子釘在樹上,無論樹梢如何搖晃,他卻絕不動搖一分!


    風少雲緊緊盯著那人影,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那人影又一閃,好像小船終於被浪濤吞沒,然後就再也看不見了。


    風少雲用力眨了眨眼,他確定那絕不是錯覺。那人是誰?沒想到這山上出了自己和甄郝兄妹,竟還有別人!


    難道是白如意的人?但若是白如意的人怎會有如此了得的輕功?站在搖擺不定的樹梢竟紋絲不動!莫非是孫一鳴?可現在白如意絕不該讓他出現在這裏的……


    來不及多想,風少雲的人已掠出窗外。暗夜之中,明月如鏡,林濤如海,風少雲向著剛才那人影的方向疾奔而去。


    樹木茂密,風少雲沿林間小路,一路急奔。風歌樹舞,這一路風少雲雖思緒萬千,但有山風為伴卻也並不寂寞。


    月亮掛的更高,前麵突然一片明亮!沒有樹,麵前竟似乎是一片巨大的鏡子,風少雲突然明白,原來那是水,一大片鏡麵一樣的湖水。


    風少雲知道這湖水,沈蘭心對他說過,那是華鎣天池,她們平時經常來這裏洗衣服的。


    但現在那人影出現在這裏,他當然不是為了來洗衣服的。


    風少雲追到這裏的時候本以為那人一定已經不見了,可讓風少雲想不到的是,此時此刻,那人竟還老老實實的就站在這裏!


    隻不過他不是站在地上,而是水裏。他腳下是一塊高出水麵尺許的大石,他的人站在上麵一動不動,就好像是落在小溪中石頭上的一隻蜻蜓。


    他背對著風少雲,雙手背負在身後,山風吹動他的衣擺,如大旗般獵獵作響。風少雲看不見他的臉,隻能看著他挺拔高大的背影。


    月光灑在這背影上,風少雲不禁一怔,原來他的頭發竟也是雪白的!


    月光是白的,湖水亦如同水銀,再加上這水月之間的白發人,天地間仿佛竟又生出一種淡淡的惆悵和迷惘。


    風少雲注視著他,終於緩緩走近,停在岸邊。他一言不發,那白發人聽見風少雲的腳步聲卻也一聲不響。


    這時風居然也停了,夜突然又恢複安靜,靜的甚至讓人覺得太過溫柔。風少雲仍注視著他,他好像正注視著月,那麽月又在注視著誰呢?


    也不知又過了多久,忽聽一個聲音終於打破了安靜:“你看到了什麽?”


    聲音渾厚而平和,充滿了一種穿透性的磁力,風少雲突然發現,原來男人說話竟也可以如此好聽。


    “水,月,山林,還有人。”


    白發人道:“那麽星呢?”


    風少雲道:“當然也看到了。”


    “那你是否看得出,月亮旁其實也有星星的?”


    風少雲真的望向月亮,過了一會,終於慢慢搖頭,緩緩道:“看不出。”


    白發人聲音依舊平和:“因為月亮太亮了,它的光芒足以遮住星星。”


    風少雲緩緩點頭,但突然又笑了,道:“那麽說不定太陽旁邊也有星星的,也許……甚至還有幾個月亮也說不定!”


    白發人語聲中似乎也有了笑意:“的確有這種可能。”


    風少雲突然又歎了口氣,道:“可是人不是星星,旁邊既沒有月亮也沒有太陽,可為什麽有些人別人也看不到?”


    白發人的聲音又變的深沉:“因為人有腿,不想被別人看到的時候,他就會躲進山林之中。”


    風少雲又點點頭:“那麽今天晚上我為什麽又偏偏在山林之中看到了一個本不該被看到的人?”


    “因為一個人若故意想被另一個人看見,他就會從山林中再走出來的。”


    風少雲眨了眨眼,道:“可一個人若本來在山林中隱藏的很好,為什麽又要故意讓別人看到呢?”


    白發人道:“因為那個人也想看一看,四十年來,留在山上的第一個外人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風少雲道:“所以現在他看到了?”


    白發人道:“還沒有。”


    風少雲道:“那他為什麽不轉過來看看?”


    白發人語音中又帶來了笑意:“因為有些有趣的事和人你一定要等到最有興致的時候再去看,否則豈非很浪費?”


    風少雲皺眉:“那麽那個人怎麽能肯定到時候還一定能看得見?”


    “一定還會看見的。”


    “為什麽?”


    白發人似乎又笑了:“因為有些魚一旦吃過魚餌,就一定還會忍不住第二次咬鉤的。”


    風少雲隻能苦笑,搖著頭道:“所以一個人最好莫要有太重的好奇心,否則就一定會被鉤到的……”


    白發人點頭:“不錯,隻可惜好奇心有時候就像洪水,一旦泛濫,就再也無法收迴了。”


    風少雲道:“那麽一個人如果要釣魚,最好也莫要等到洪水消退,否則大魚也會一起被帶走的。”


    白發人又笑了:“不會太久的,魚鉤馬上又會再來。”


    風少雲道:“那麽這次在哪裏下鉤呢?”


    “還是老地方。”


    “總在一個地方下鉤,是不是未免無聊了些?”


    “能掉到魚的地方怎麽會無聊呢?”


    風少雲又隻得苦笑。


    就在這時,突然又有風刮了過來,樹梢又動,樹葉又響,水麵上也被吹起了淺淺的漣漪。


    白發人突然又冷冷說道:“不過如果下一次我發現釣上來的是一條壞魚,也許就不會再這麽輕易的放他迴水中了。”


    風少雲笑了:“不過我聽說壞魚也很容易脫鉤的,所以閣下是不是也該小心一些才是?”


    “多謝提醒,我會的!”


    白發人話音剛落,突然,他好像又變成了一張風帆,整個人似乎又張滿了風,一躍從大石上掠起……


    風少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個人就算輕功再好也絕不可能真的像蜻蜓一樣,點水而行,可眼前這白發人卻實實在在就那麽做了!


    而且他的動作和姿態竟還很漂亮,如燕子抄水,幾個起落,人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風少雲立刻也躍上了他剛站過的大石,這時才看的清楚,原來水麵上果然不是空無一物,每隔不遠便漂浮著幾根被山風吹落的斷枝和竹竿。


    可那樹枝和竹竿卻也不過拇指粗細,一個人竟能踩踏如此細小的浮物踏水而行,其輕功卻也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風少雲實在也想追上去看看,看看那白發人到底去了哪裏,可最後卻還是呆呆地站在石頭上一動未動。


    因為就在剛才他已經明白了,一個人一定要學會控製好自己的好奇心,而且你若沒有蜻蜓一樣的本事,就絕不要愚蠢的去模仿蜻蜓的動作。


    風少雲怔怔的看著白發人消失的方向,然後又學著他的樣子呆呆仰望月亮。過了很久,他突然又長長歎了口氣,喃喃道:“到底要怎樣的星星才會願意一直躲在月亮旁呢?……”


    陽光照進屋子的時候風少雲還沒有起床,也不知是因為昨晚睡的太晚,還是他根本就沒有早起的習慣。


    就在這時,房門卻被人敲響了!


    風少雲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因為至少已經有兩年他的房門從來沒有被敲響過,盡管他住的地方有時候也不一定有門。


    他終於睜開了眼睛,睡眼惺忪,道:“誰?”


    “是我風公子。公子開門,我是來為公子更衣的。”聲音嬌媚溫柔,任何男人一聽之下都一定再也無法睡著了。風少雲確實也沒了睡意,不過——他卻在笑!


    當然是甄香,因為整個華鎣山上出了她之外絕不會再有另一個女人說出這種話的,所以風少雲笑了。


    “那當然再好不過,隻可惜我這屋裏卻沒有好吃的報答姑娘。”


    房門推開,果然是甄香和郝貴。


    郝貴道:“好吃的卻是有的,隻不過……”


    甄香搶著道:“隻不過再好吃的東西熱過兩次也不會太好吃了,你若再不起來,隻怕人家沈姑娘又要去熱第三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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