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出了幻雨國地界,出現在眼前的便是一條直通耀雲國都城的寬敞官道,一馬平川,一路上再沒有任何的耽擱。


    在聖使團眾人到達耀雲城郊的時候,一眾的耀雲國聖廟長老們都早早的恭候在了耀雲城外。


    雖然赤岩國的事件還沒有大範圍流傳開來,但作為耀雲國的聖廟長老層還是有著各種消息靈通渠道的,震驚過後,再沒有人敢表現出絲毫的怠慢來。


    出乎意料的是,這次惡魔的心情似乎很美麗,也沒有做出什麽為難大家的事情來,這讓眾人都不約而同的鬆了一口氣。


    按照計劃,聖女祭天的地點位於耀雲城南郊的一座古老祭壇,名曰七星祭壇。


    相傳七星祭壇流傳自三百多年前的迷魂帝國,那時候大陸上還沒有這麽多的修靈宗門,並且修靈對於個人的天賦資質要求非常苛刻。一個人想要成為靈師,就得擁有十分強大的“靈種”,也即一種對天地間各種屬性靈氣擁有非凡感知的天賦能力。


    由於絕大部分人的資質都達不到修靈的要求,所以大陸上的宗門也都難以興起,但有一個例外,那就是迷魂帝國主導下的魂宗。


    魂宗有一種被稱作掠奪靈種的秘法,聽說這種秘法需要以犧牲其他人的性命為代價,並且數十個普通資質的人才能勉強凝煉成一道符合修靈要求的靈種。


    雖然這種方法過於殘忍,但在那個迷魂帝國一手遮天的時代,人們也不敢表達出心中的不滿。於是那些不擇手段之人便仗著自己是魂宗的弟子,明目張膽的通過各種心狠手辣的方式成為了令人敬畏的靈師,魂宗由此繁榮而獨大。


    當然,想要成為魂宗的弟子也得有所貢獻。傳說耀雲國的七星祭壇裏有著魂宗的聖靈,聖靈曆來都是由聖女掌控,每屆新任聖女開啟祭壇重新執掌聖靈之時,新入魂宗的弟子都要前往星壇參與祭天。


    在迷魂帝國統治東大陸時期,聖女祭天是一場十分浩大的儀式。在那天,魂宗會將門下眾多弟子從大陸各地抓來的“囚犯”們投入到祭壇獻祭給聖靈。


    如今,迷魂帝國雖然早已不複存在,但魂宗在東大陸依然暗藏著不小的勢力,因而位於耀雲國的七星祭壇也得以繼續留存。雖然在這個新的時代再也無法進行大規模的活人祭祀,但聖女祭天作為魂宗一種古老的儀式仍被流傳了下來。


    每一屆新任聖女都要來到耀雲國進行祭天,執掌聖靈之後才能正式成為魂宗的聖女。


    此次聖女祭天正好在離陽國換屆大典的前一天,由於這是魂宗內部之事,所以隻有耀雲國的聖廟參與。


    祭天儀式從酉時開始,也即傍晚的日落時分,持續一個多時辰,最後聖女於戌時沐澤聖靈之後結束。


    此刻離酉時尚有一段時間,經過一番準備之後,在一眾聖廟長老的帶領下,聖使團眾人來到了耀雲城南郊的祭祀廣場。


    通往廣場的是一條二十丈寬的筆直街道,貫穿了耀雲城南北,被稱作亡靈大道。大道兩旁豎起了無數的火把。夜晚降臨之時,所有的火把皆被點燃,將整條亡靈大道映照得光火通透。


    祭祀廣場占地約有百丈見方,正中央是一個直徑二十多丈高約十丈的圓台形祭壇,寓意天圓地方。


    與數百年前的輝煌比起來,現在的祭天儀式規模無疑要小了許多。即便這樣,廣場上仍舊聚集了不少耀雲國的民眾。這是因為,自從那次鬼刀事件之後,耀雲國民間信奉祭祀的人便一下子激增了起來。


    七星祭壇一共有七層,由質地堅硬的青花石砌成,每一層的圓台都要比下麵一層小上一圈,其邊緣砌有一圈玉石欄杆。祭壇朝南的一側有一排石階通往壇頂,在壇頂之上安放著一個巨大的青銅鼎,有四腳站立,鼎身的正麵刻有一個骷髏形的圖案,傳說其內蘊含了魂宗最神秘的血玲瓏之力。


    圍著祭壇底部一圈,隔開五丈範圍均勻分布著七個兩層高的小型輔壇,稱為七星祭壇的七個星位,祭壇中央各自安放了一盞不同顏色的香爐。在整個七星祭壇的東西兩側各有一麵巨大的鼓,而南邊則豎著一口銅鍾。


    聖女祭天一共分為四步,由專門的祭祀長老主持。


    此時,在七星祭壇前已經聚集了上千的耀雲國民眾,參加祭天的兩百名聖廟使徒統一身著黑色禮服,分成了三隊列於祭壇的後方以及兩側。其中一部分人頭戴金銀玉飾,手執各種樂器,一部分人麵具遮臉,舉著刀槍和盾牌,還有一部分人手中捧著一個奇怪的東西,莊嚴的肅立著。


    在酉時到來的那一刻,伴隨著一聲洪亮的鍾聲響起,執掌祭天的祭祀長老高聲宣道:“聖女祭天,儀程開始!”


    頓時鼓聲驟起,從廣場的東邊走出一眾身穿黑衣的聖廟長老來,領頭的正是魂宗的新任聖女。


    姬千雪身穿一件黑色與紅色相間的紗羅裙,行走間長發飄蕩,默然無聲。


    “點星香,鳴清平之章!”


    鍾鼓停,清麗的樂曲聲在廣場上響了起來。


    在魂宗的祭天儀式中,先要召喚七星祭壇的靈力迴歸,即通過七個星位輔壇將主壇的靈力激活。由聖女率領眾長老將七個星位上的香爐一一插上祭香,同時輔以禱告,謂之點星香。


    由於人數眾多,所以這一步也是整個祭天儀式中耗時最長的一步。


    姬千雪率領一眾長老來到七座星位祭壇前,從旁邊的一位祭司手中接過一根香並將其點燃插入香爐之中,而後緩緩行祭天禮。


    眾長老按照她的動作一一走上祭壇上香,而後行祭天禮。


    周圍保持著沉默,唯有一片樂曲聲在廣場上迴蕩,時而伉儷,時而激昂,透露出一股神秘的氣氛。


    如此過了大約小半個時辰,星香已經上完了。


    祭祀長老又朗聲宣道:“頌祭詞,起幹戚之舞!”


    樂畢,從祭壇的一側整齊步出了一群頭戴牛鬼蛇神等麵具,手拿刀槍和盾牌的黑衣人。其中唯一一個沒戴麵具的白胡子祭司單手一揚,一個絢麗的火球被拋上空中,而後“嘭”的一聲爆了開來。


    其餘人頓時齊齊散開,呈環形將那名祭司圍在了中央,而後紛紛舉起手中槍盾跳起了神秘的舞蹈來,口中不時的發出“嗚……”“哇……”“呐……”“喝……”等怪吼,而那名祭司則喃喃念起了一串不知名的咒詞,伴隨著一陣陣手舞足蹈,時而拋出一個火球在空中爆出巨大的聲響。


    祭詞頌念了約大半刻結束,儀程進入第三步。


    “燃魂煙,掌月噬之燈!”


    幹戚舞退,另一批黑衣人入場,沿著整個祭壇圍成了一圈,每人手中各自捧著一盞形狀怪異的小巧燈籠。


    七名祭司分別走出,將一樣物品放入到了七個輔壇的香爐之中,頓時一陣陣白色的煙霧從七個香爐中湧出,不一會兒就彌漫了整個祭祀廣場。


    煙霧籠罩,七星祭壇若隱若現,朦朧中更顯神秘。


    鼓聲響起,圍成一圈的黑衣人同時點燃手中的燈籠,而後將其放飛。


    數十盞明亮的燈籠飛上了天空,圍著七層高的主祭壇徐徐飄升,在其周圍一閃一閃的,將七星祭壇映照得美輪美奐。


    廣場上看熱鬧的人們頓時發出陣陣歡喜的驚歎聲。


    戌時將至,到這時,祭天儀式已經進入尾聲,隻剩下了最後一步。


    “請聖女登星壇,沐澤聖靈!”


    時則幻陽大陸深秋,耀雲國的天空霞光四起,雖已過了黃昏,但夜晚卻奇異般的並不顯得黑暗。


    姬千雪麵容如水,一步一步的踏上七層高的祭壇台階,走向她人生的最後歸宿。


    明晃晃的燈籠在祭壇周圍的天空裏閃爍著,形成了一個碩大的圓形火圈,像一道通往地獄的門。在祭壇頂端一角的天空裏有一輪圓月正冉冉升起,與之相映的南邊天空中,七顆若隱若現的星光在靜靜閃耀。


    相傳在耀雲城的北邊不遠處有一大片禁區,乃是幻陽大陸最大的妖火之源,呈狹長形由北向南貫穿了整個七國聯盟,其中有一半位於耀雲國境內,夜晚火光衝天,遠遠可見直耀雲霄,耀雲國便因此得名。因其妖火之濃,常年不滅,幾百年來未曾有宗門能將其製服。但在妖火的邊緣亦有一道數百年前由各大勢力聯手施加的封印,使得妖火無法溢出為害世人。而靠近妖火之源的周邊地區經過長年累月生成了大片的炎晶礦產,各國於是靠著經營開采炎晶礦誕生出了眾多的豪門家族。


    姬千雪登上七層高的祭壇,遠遠的隻見耀雲國的天空被映照成了一片火紅的顏色,雲彩似乎在天空裏燃燒。目光落在前方的巨鼎之上,似乎有一股妖異的力量穿透了她的心神,隱隱在召喚著她走近。


    一切終於都結束了麽?她最後一次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中的明月,記憶中依稀浮現出了一張溫柔的麵龐。


    紅霞層疊,仿佛焚盡了時間,好想在世界的盡頭,再看你最後一眼。月光皎潔,溫柔的記憶似乎還停留在昨天,我再也等不到,你燦爛的誓言……


    白雨霜矗立在祭壇前,靜靜的看著她一步一步走上通往壇頂的台階,霞光灑落,黑裙飄舞,心中如有萬千波濤在隨之湧動。


    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女子,那個讓他痛恨與憐愛的人,如今就要徹底的消失了,從此以後她將變成魂宗一具殺人的傀儡,他將再也無法與之產生任何交集。


    即使以前姬千雪也幾乎從沒理過他,但即便是讓她永遠的怨恨也好,白雨霜卻是不想就這樣失去她。


    然而並不是他不想就可以改變,雖然他已經成了那個人的義子,在魂宗也擁有了不俗的地位。但和姬千雪一樣,他的身上也被魂宗宗主種下了魂印,他們的命運早已不屬於他們自己,唯有臣服於魂宗,否則隻有迎來淒慘的結局。


    想到這裏,白雨霜腦中忽然又浮現起去年在魂宗鳳霞山收服神器神隱之翼時的情景。那個神秘人忽然出現在了麵前,他對自己說,他們兩個是魂宗近百年來出現的天賦最傑出之人,隻要他們肯聽命於魂宗,將來便可以得到常人窮盡一生都無法擁有的榮華富貴與強大實力。


    他曾眼看著姬千雪寧死不從,而後遭受魂宗的毒打與折磨。他也曾試圖抗拒過,但後來那個人開出了一個條件讓他心動了。之後那個人便成了他的義父,在其幫助下,他也順利的收服了神器神隱之翼,從而成為了魂宗東西兩大宮主之一的東宮主,被派往大陸各地執行魂宗任務。


    白雨霜還記得義父曾對自己的承諾,護送聖女前往東大陸耀雲國舉行聖女祭天,而後取迴不久前耀雲國聖廟收服的一件神秘之物,任務完成後就安排他與姬千雪成親,然後傳授他落魂引和一道血玲瓏之力,從此聖女便將任由他來掌控。


    雖然祭天之後,姬千雪將失去自己的靈魂變成一具傀儡,但一想起將可以隨意擺弄那個美麗的女子,而且再也不用遭受她的冷漠,他心中就變得熱血沸騰起來。


    在誘惑與不可抗拒之下,白雨霜終於保持了沉默,靜靜的看著那個窈窕的身影走上了燈火映照的七星祭壇。


    姬千雪走到巨鼎之前,緩緩攤開左手,一個血紅色的印記頓時浮現而出,與鼎身之上刻著的骷髏形圖案一模一樣。


    她目光平靜,再沒有一絲波瀾,閉上雙眼,伸出手掌按在了骷髏形圖案上。


    頓時從祭壇底下傳來隆隆的聲響,似乎有某種東西正在破土而出,七星祭壇隨之發出一陣陣顫抖,地麵仿佛都開始搖動起來。


    “嗷……”


    怒吼聲忽然響徹了整個耀雲城,廣場上的人們頓時嚇得四下竄開。


    一道巨大的碧綠色火焰從鼎中直衝而出,在空中遊動著,拉成長長的形狀,猶如一條綠色火焰巨龍,沿著七層高的祭壇蜿蜒盤繞了兩圈之後落到了姬千雪身上。


    姬千雪整個人瞬間被一團碧綠色火焰包裹,火焰隱去了她的身形,在祭壇頂上熊熊燃燒著。


    數息過後,火焰熄滅,姬千雪再次出現在了人們麵前。與之前不同的是,她的腰間還有著一條光華流轉的碧綠色腰帶,其上多出了均勻鑲嵌的七顆紅寶石,閃閃發光,璀璨耀眼。同時,原本的黑色長發也被火焰浸染成了青碧色。


    片刻後,光華斂去,隻餘一個窈窕的身影站在祭壇之巔,其身姿似乎也拔高了幾分,長發臨風,裙衣翻舞,如一個剛剛降生的妖魔。她緩緩睜開雙眼轉過身來,碧綠色的眼眸中再也沒有了任何的神色與情感。


    祭壇之下隨之響起一片嘹亮的歡唿聲:“恭迎聖女降臨!”


    驀地,一顆紫色流星劃破夜空墜向西方天際,天空裏下起了雨來……


    幻陽曆320年十月,魂宗新任聖女姬千雪在耀雲國七星祭壇完成了聖女祭天。至此,由於一直沒有適合的人選,導致一百多年未曾現世的魂宗絕世神器亡靈之舞,終於迎來了新的主人,魂宗在東大陸的複出從此有了更加強勢的資本。


    幻陽大陸南方,出了落霞國十萬裏又十萬裏,這裏是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島。其與大陸之間隔著一片十分神奇而又兇險的海域,被稱作逆流之海,傳說隻有修為達到了問天期以上的靈師才能安然渡過此海,因而世間極少有人知道這座島嶼的存在。


    此時在這個島上的某處屋簷之下,有一個中年狀的男子正背負雙手抬頭仰望著靜謐的星空。忽然他目光一凝,轉頭看向了東北方的天際,雙眼中頓時如有星雲旋動,隨後在其身前折射出一片雨夜,並伴有一顆紫色流星劃破了夜空。


    “耀雲國……幻陽之後現幻雨!”中年人呢喃了一聲,隨即伸出一隻手來,立刻便有一縷赤色火焰在其掌心幻化而出。火焰並非實質,在其周圍的空間裏,有一隻晶瑩的玉樣蝴蝶正在不停飛舞。


    男子靜靜的看著若隱若現的蝴蝶,似乎隨時將要熄滅一般,不由陷入了沉思。


    幻陽大陸西北,出了耀雲國十萬裏又十萬裏,此處是一片廣袤的原始山林,終年樹木繁茂,被稱作萬葉之森。傳說在這片森林之中隱藏著一個神秘的宗門,名曰幽宗,雖然其弟子早已多年不曾出現在世人眼中,但凡是知道幽宗的人,絕沒有人敢輕視它的存在。


    此時在這個神秘宗門的一處隱秘禁地之中,一個手持枯木拐杖的駝背老人抬頭望向了遙遠的東方,一顆紫色的流星劃破了冥冥天際。


    他緩緩鬆開左手,原本托著的一塊刻滿各種符號的石盤臨空飛了起來,其上的符號也在一瞬間綻放出耀眼的金光。


    在占天訣的驅使下,石盤在空中快速旋轉了起來,每轉一圈便朝一個方向射出一道影像,數息間石盤一共旋轉了八圈,而後停下重新落迴老人手中。


    八道影像,時光迴溯!


    良久,老人發出了一聲歎息:“還是差了一點……看來隻能等下一次契機了!”


    幻陽大陸中部,出了赤岩國十萬裏又十萬裏,這裏有一座大陸上最大的城,名曰仙都,其所屬宗門乃是大陸上最強大的一個宗門——仙宗,相傳東大陸的武神殿便是仙宗的前身。


    此時端坐在仙都某處密室中的一位老者正安靜的閉目修煉著,老者白須白發,形似老道,穿著一件青色長袍,其上繪有九天星辰相連的金色圖案。在其身前的是一副棋盤,棋盤方約三尺,懸空而立,通體晶瑩,似由碧玉雕琢而成,其上並沒有棋子,而是有著有一銀一黑兩條不停遊動的龍影。龍影忽明忽暗來迴湧動,其周圍的空間似乎也隨之不停的扭曲變幻著,並伴有淡紫色的霧氣生成。霧氣分成了兩縷,一縷被吸入到了白發老者體內,另一縷則被吸入到了老者對麵的一團黑氣之中。每當這時,龍影就變得淡了不少。


    此時若有旁人就會發現一件令人震驚的怪異之事,隻見盤膝坐著的老者竟漸漸變了模樣,時而變成了一個清麗的紅色長發少年,時而又變迴了原先的模樣,如此循環往複,生生不息。


    隨著龍影的變淡,麵前的黑氣中緩緩傳出一個嘶啞的聲音:“看來,它撐不過下一個甲子了……我們需要尋找新的火精。”


    老者緩緩睜開眼來,抬頭看向東北方的天際,目光似是直接穿透了整個密室。


    此時正值秋末黃昏,天空繁星漸起,一顆紫色流星劃破夜空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龍尾伏辰,熒惑守心,月離於畢,紫氣西沉。天元古陣將再度開啟……這,便是你的答案麽?”


    黑氣中的聲音淡淡迴道:“怎麽……你難道還不肯放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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