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今天穿短褲出門該多好。


    刷完牙,崔明遠脫掉上衣擦了擦身體,便打算把褲子脫下來先擰一擰。


    不料他褲子剛脫到一半,正撅著個屁股扯褲腿的時候,門突然被敲響。


    “靠。”


    徐慨被嚇了一跳,腳踩著褲筒差點給洗手間的大門磕上一個,好在他身手敏捷,一把扶住門把,才沒釀成《內褲男浴室滑倒秒就醫》的慘劇。


    要說男人之間坦誠相待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他平時遊泳訓練也是穿著條泳褲見人,但不知道為什麽,隻要一想到自己半裸著見徐慨,他就渾身不得勁兒。


    偏偏門把被他拿手一壓,大門直接在徐慨眼前敞開。


    “喲,身材不錯嘛。”徐慨靠著門框笑眯眯道:“但你別忘了自己腰上還有傷,所以別這麽著急展示給我看。”


    “滾。”崔明遠一把將門摔上,兩手提溜著褲頭把褲子穿好,隨即又把門打開,冷著臉對門口等著的徐慨道:“你下次能不能發出點動靜再敲門?”


    “這怎麽能行呢。這裏可是醫院,我要是搞出大動靜不擎等著挨批麽。”徐慨往他下麵瞄了瞄,“你內褲沒濕吧?”


    “你問這個幹嘛?”崔明遠蹙眉瞅他。


    “我這不給你送衣服麽,喏。”徐慨拿出一套病號服給他:“不過沒有內褲哈。”


    “沒有就沒有吧。”崔明遠接過衣服,先把上衣給套上,免得某人嘴花花:“這衣服哪兒來的?”


    徐慨道:“買床位送的,我還沒穿過呢,讓給你了。”


    崔明遠看著他一臉邀功似的表情,當即扯動嘴角,對他笑了笑:“哦,那謝了。”


    徐慨高興地擺擺手,然而嘴裏一句“客氣什……”還沒講完,眼前的門就被崔明遠“砰”的一聲給關上。


    徐慨:“……”


    “關門輕點,我們要有素質!”


    崔明遠的聲音從裏麵傳來:“放心,等我穿上褲子就會有素質。”


    徐慨:“……”那是,光屁股的還在非洲大草原上奔跑,在小日子的電影裏馳騁呢,沒必要講素質。


    十分鍾後。


    崔明遠洗漱完,愣是靠著一雙手的蠻力,將自己的牛仔褲給擰成了半幹。


    等他走出洗手間,徐慨正坐在床邊給自己塗藥。


    在他倆認識的這短短幾天時間裏,這是崔明遠第二次這麽清楚地觀看徐慨。


    他個子很高,身材頎長挺拔,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手臂向背後伸展時,能看到清晰的肌肉輪廓,線條還挺好。


    “要不要我幫你。”崔明遠把牛仔褲撣在床尾的金屬杆上,“看你塗的真夠費勁的。”


    徐慨毫不客氣地把手裏的藥膏往他手裏一塞,轉身亮出自己光潔的後背。


    “那你來吧。”


    拿著藥,崔明遠先是愣了愣,接著就疑惑了:“我說你這背上不紅不腫的,藥要塗哪兒?”


    “塗這裏。”徐慨把手反到肩胛骨的位置拍了拍:“從這裏往下,有點痛。”


    崔明遠按照他說的位置摁了一圈,最終找準痛源把藥膏敷了上去。


    “你不會真有內傷吧?”反正從表麵上看,他真看不出有什麽問題。


    徐慨道:“沒有,就是普通的肌肉拉傷。”


    崔明遠:“好端端的怎麽會拉傷這個位置?”


    徐慨:“嗐,還不是那個紮輪胎的給害的。”


    “嗬,你不是一直壓著他打麽?”崔明遠邊塗藥邊淡淡地問:“怎麽還會自損啊?”


    徐慨笑了笑:“這就是意外。”


    “是麽?”崔明遠用涼絲絲的語氣說道:“沒有你的貿然行動,又哪兒會有這樣的意外呢?”


    徐慨沉默了一會兒,認同道:“這次的確是我冒失了,我下次肯定注意。”


    但崔明遠卻不信任他這個看著像是虛心接受批評的樣子:“你用不著跟我保證,反正命是你的,你擁有絕對的處置權。”


    徐慨:“……”


    擦!這也太冷淡了。


    你的好感度是對接了股市嗎?


    這麽難升?


    塗完藥,徐慨穿上衣服進了洗手間。


    此時萬籟俱寂,醫院裏的說話聲小得像是怎麽都聽不清的夢話,黑漆漆的窗外依舊下著雨,讓人感覺有些冷,但聽著洗手間傳來的水流聲,看著這間燈光明亮的病房,卻也踏實。


    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是荒野裏燒著一堆柴火,無論周圍如何清冷荒涼,火光映處都是溫暖且可讓人安心的所在。


    崔明遠挺喜歡這種感覺。


    自打爺爺去世,他就一直帶著痛苦和憤怒,恐懼和迷茫,還有種種的不適應,一直到今天,到現在,他才突然有了一種能夠安安穩穩睡一覺的感覺。


    也許這隻是錯覺,或者是某種暫時性的安全感,但在這一刻,他想靜靜地享受這份難得的美好。


    刷牙洗臉結束後,徐慨又衝了衝胳膊和腳,才從洗手間出來。


    他看著蜷縮在陪護床上的崔明遠,忍不住問道:“你那兒都沒有被子,不冷嗎?”


    “不冷,我覺得挺舒服的。”崔明遠翻身對著牆麵說道。


    “是嗎?傷也不要緊了?”


    “不要緊,本來就是一點劃傷,沒什麽大不了的,你去睡你的,別管了。”


    “確定?”徐慨盯著他幾秒,然後走到門口問道:“那我關燈了?”


    “嗯……還是開著吧。”崔明遠的聲音軟綿綿的,帶著點兒打瞌睡的慵懶。


    徐慨頃刻間就笑了:“害怕的話,可以跟你慨哥擠一擠。”


    “滾。”崔明遠道。


    他的嗓音本來是大男孩那種充滿活力的明朗。


    但因他個人氣質,常年帶著生人勿近的冷冽,所以偶爾軟乎一下,就會變得好像一隻求摸摸的大型犬。


    徐慨心情不錯地走過去擼了一把他的頭發,再趁著他坐起來發飆之前,滾迴自己的床榻,蓋上被子。


    被揉成雞窩的崔明遠:“……”


    “我要睡了,你別再鬧了啊。”崔明遠抱著胳膊蜷縮起來。


    其實房間裏的溫度還成,不算太冷,可沒躺幾分鍾,崔明遠就感覺門口、窗戶都有冰涼的風吹進來。


    他翻了個身,把手夾在兩腿中間。


    可依舊有點冷,崔明遠默默睜開眼睛,打算找找屋子裏有沒有能蓋的東西。


    怎料他的視線剛從門口移到徐慨那兒,就跟徐慨對上了眼。


    崔明遠受到一萬點驚嚇。


    “你,你怎麽還沒睡?”崔明遠幹咳了一聲問道。


    徐慨把被子掀開一角,然後拍了拍床墊,善解人意地對他說:“夜裏這麽涼,你還是上我這兒來擠一擠吧。”


    “不用了,我覺得溫度還行。”崔明遠拒絕,同時也很嚴肅地說道:“而且你那兒也不寬敞,擠一擠怕擠到我的傷口。”


    “你剛不是說你的傷不要緊嗎?”


    “我現在覺得還是要緊的。”


    徐慨知道他人小臉麵大,是個丟頭不丟臉的漢子,便放緩聲音,軟綿綿地哄他:“那我們換一下好了,你睡我這兒,我睡你那兒,怎麽樣?”


    崔明遠依舊婉拒:“不用了,就現在這樣就挺好。”


    徐慨作勢要起來:“不行,你的傷還沒好徹底,不能著涼。所以要麽你和我換床位,要麽就一起擠著睡。你二選一。”


    崔明遠擰著眉搖了搖頭:“我們兩個大男人擠那麽小一張床不舒服的,況且醫生隨時可能來查房,影響不好。”


    徐慨納悶:“這有什麽影響?”


    在醫院陪護的家屬有幾個沒躺過病患的床?醫生護士們早就司空見慣了吧。


    崔明遠道:“你沒看見我還穿著病號服呢麽,萬一醫生一個沒注意把我認作成你給治療了,那不得出醫療事故啊。”


    徐慨無語。


    你當醫生是啞巴啊。


    眼看勸的不行,徐慨隻好示弱騙他:“唉,我跟你說實話吧,我其實是後背疼得不行,不敢平躺著睡,才想叫你過來幫幫我。”


    他歪著頭重重歎了口氣:“我睡姿不好,睡著睡著就會側迴去,側迴去就會扯到後背……”


    他歪頭的時候,短發順著額間滑下來,讓平日略有些鋒銳的五官多了點孩子氣。


    崔明遠麵無表情地承認這家夥是有點好看,但這頂什麽用呢?


    演技那麽差。


    “扯個屁啊。”崔明遠送他個白眼:“你當我是什麽啊?”


    三歲小孩嗎?連真假話都聽不明白?


    徐慨頓了一下,不由說出心裏話來:“……當你是小孩啊。”


    我小你個大頭鬼!


    崔明遠瞪眼瞅他,滿臉寫著你又犯病了?


    徐慨哈哈一笑,眼底的溫柔一下子溢了出來,他起身來到崔明遠麵前,抓著他的胳膊將其扯起來:“我一直把你當成我家的小孩。”


    崔明遠甩開他的手,沒好氣道:“你又來充大輩,你是不是當爹有癮啊。”


    “還好吧。”徐慨淡定道:“但我不介意你叫我爸爸。”


    崔明遠從床上下來,用比徐慨長相還要冷峻的語氣對他道:“徐慨,我特麽真想幹你。”


    “你要真有這種想法,我可以依你,但別在這裏就行,在這裏會被護士聽到的。”


    崔明遠:“……”


    論不要臉,他是比不過徐慨的。


    想明白了這一點,崔明遠也不再掙紮,他主動爬到徐慨的病床上,蓋被子躺好。


    徐慨也不再逗弄他,免得他急眼真的跟自己幹架。


    兩人背靠背躺好,徐慨說了聲:“晚安。”


    病房裏恢複了平靜,隻聽得見窗外雨聲淅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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