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與死隻是一息之間,萬物生長,也隻不過滄海一粟。


    花見敗從不認為自己是個恐怖分子,但他沒耐心。


    當初在現世的時候沒活明白,莫名其妙穿越到域界,先入為主,自然而然帶著一股氣性。


    可若是就這麽死了呢?


    他在爆裂之際,覺得在背脊處的劇痛終於有所解脫,似乎在一瞬飛入無垠的虛空之中飄飄蕩蕩。


    在一瞬間,隻覺得有些後悔,怎麽能在域界也沒活明白啊……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這寂靜的天地間,雪花融入了這片黑暗之中。


    直到看見雪花一片一片落下,竟然也能感覺到一絲清涼。


    “唿嚕嚕……”


    他從嘴裏發出一聲奇異響動。


    ……


    朔雪蕭蕭不止,寧修肅衣衫隴白了一片,在寂靜處,還是聽見了些窸窸窣窣的響動。


    鮫人祖先深居海底,不比常人畏寒,他倒情願凍死罷了。


    片刻過後,好似什麽溫涼之物貼近臉側,輕輕柔柔又略帶濕意,恰如巨大的花瓣撫過,推開了覆蓋的厚雪。


    這一切恰似幻覺般不真實,詭異的仿似在什麽夢中。


    令人分不清生死……


    在幾分顫栗地睜開眼後,視野依舊如墨一片。


    寧修肅察覺了撲麵而來的寒風,凜冽至極,直透心扉。


    許是傷口被風雪凍得快麻木,隻剩心口被一層厚厚膠帶纏住,裏麵裹著碎裂的玻璃渣。


    隻是覺得疼,也分不清是哪裏疼。


    他忍不住咬緊牙關,待疲憊不堪地撐起身子,仿佛靈魂已經被抽離出了軀殼,可那深入骨髓的痛楚卻愈發清晰。


    “唿~”


    大雪無聲地飄灑,一陣陣寒風,卻意外像是什麽龐然巨物的唿吸動靜?


    突然,一陣低沉而深遠的低鳴聲響起,仿佛是從大地的深處傳來,猶如天外的驚雷轟鳴。


    寧修肅聽見了聲響,過了好一會兒,才施展心諸之術,蝶影漸隱空氣中,將漆黑化開了些……


    夜幕之下,星子淡淡。


    戈壁依舊是一片雪境,有片片雪花飛舞。


    猝然間,巨大黑影遮蔽了微弱的星輝,有一座山嶽般的活物赫然盤踞在眼前,威武而莊嚴,極具壓迫。


    它通體色淡如蒼筤入水,光芒熠熠,龍角似瓊玉又彎曲如新月。


    龍鼻微微翕動,好似在輕嗅什麽。


    是條龍……


    寧修肅乍見此可怖場景,眼眸驚愕般稍微遊移了一下,瞬間恢複了些許清明。


    這並非是幻覺,隻見那一條渾身淡蒼色的蛟龍,看上去有三四層樓高,如同屍海邊的守山蛇般威武壓迫。


    此刻居高臨下,一雙雪玉般的龍目冷冰冰的盯著他,似兩盞深邃的明燈,讓人望而生畏。


    唯有額間一枚金色印記,宛如神秘的符文……


    未待看個仔細,那蛟龍猝然張開血盆大口,獠牙如利劍般閃耀著寒光,發出一聲其震撼天地的叫聲,一副要吞人的模樣。


    寒氣似剔骨入髓,激起氣浪卷動三千飛雪。


    寧修肅心頭被吼得一顫……


    許是鮫人天性,骨子裏對於龍蛇一類,總歸是畏懼。


    他身體也下意識顫栗了一下,朝後微微挪了挪,可往往人在經曆了重大打擊後,必然身心俱疲,竟生出一種無力感。


    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絕望所催生的念頭,以至於毫無求生意誌。


    也好,倘若被吃了,也沒什麽關係……


    寧修肅不打算反抗,有些無力地垂下眼梢。


    看上去如同失魂的空殼,一動不動。


    淡蒼色的蛟龍又垂下頭,伸出修長的雪白信子……然後十分壓迫地湊近,輕輕舔了舔他肩頭的豁口。


    帶著一種別樣的質感,似微風輕輕,又有著玉石般的溫潤清涼。


    也不知是不是龍類食鮫時,獵殺的習性……


    他現在思緒混亂,隻覺得身上有無數傷口,正傳來劇痛,一陣一陣好似撕裂靈魂。


    不過古怪的是,那蛟龍口吐信子,其中卻有些類似麻沸散的止痛功效,觸碰了傷口,沒來由的令人好受了些。


    寧修肅半晌沒等來撕咬,不由得有些詫異幾分,抬眸望向那龐然巨物。


    依照靈蝶探視之下,可見龍身形修長而矯健,盤旋在周圍,又絲毫沒有遠離的意思……


    他不甚明白,又沒來由覺得這巨獸,毫無惡意。


    可身畔淡淡蝶影不散,才突然意識到在這雪坑之中,花見敗的屍體已然不見。


    怎麽會?


    他駭然一驚,驀地站起身來。


    也顧不得身上淌血的傷口,更顧不上那巨龍是否有所威懾,搖搖晃晃站起身要尋似的。


    那條蛟龍卻猛地張口銜住了他的衣袖,寧修肅冷不丁身形一頓,迴身看向動靜處。


    “你……何意?”


    蛟龍低垂著腦袋,蜿蜒遊動之時,那龐大而溫暖的身軀輕輕地環繞。蒼蒼龍鱗隨著它的動作微微摩擦出聲響,猶如山間清泉流淌在玉石上。


    “嗷……”


    蛟龍又低聲嚎叫了一聲,其聲似洪鍾大呂,響徹九霄。


    許是發現寧修肅沒能明白,它顯得有些焦躁,龍須隨風飄動,如同銀色的絲線在風中搖曳。


    蛟龍突然將腦袋在雪坑上蛄蛹了幾下,龍角堅硬如石,偏生似水晶剔透,可龐然大物除了撞得地動山搖,什麽也未能表達出來。


    寧修肅卻覺得,它好像想說什麽?


    最後,龍首埋頭在滿是覆雪的地麵一拱,鼻尖將一堆雪泥推至寧修肅麵前。


    寧修肅看見那堆雪泥之中,有小半塊水紅色的衣料,他鳳目震顫了一下,像是恍然了片刻,驀地看向了那條通體淡淡蒼玉的蛟龍。


    龍目如玉石雪淨透著一股靈氣,好似一灣泉水如鏡,散發著柔和的光暈。


    總覺得有一絲悸動落入其中,好像這一瞬間很是熟悉。


    “唿嚕嚕……”


    它有些氣餒,開始圍繞著他身旁緩緩遊動,鼻尖噴出雲霧繚繞,動作輕柔得仿佛怕驚擾了一片羽毛。


    花見敗是蒼臨族人,是屬龍蛇,難道……


    他的心猛地一震,淡唇微動,有些不可置信,差點被喉嚨處湧起的哽咽所打斷。


    “怎麽可能,你……是你麽……”


    它聞言,立馬支棱起身子,上下使勁晃動腦袋,仿似聽懂般應答。


    這是真實的,還是我瘋了?


    不待多思考,對方已然頂著巨大龍首,咧開血盆大口像是笑了笑,可又生怕嚇著人似的,立馬收起了尖牙的可怖鋒芒。


    這並非是形似,一時間,倒真像他真立在當前。


    寧修肅大喜過望,左胸幾乎繃成線,極為忐忑地問出聲:


    “真的是你,花見敗……你,你沒死?”


    它又上下晃了晃腦袋,口吐雪色長信,湊近他,偏生吹出一口寒氣打在身上,又用龍首碰了碰肩頭的那處咬傷,似乎有所示意……


    若非傷口還有痛感,差點以為是幻境。


    寧修肅眼眶莫名熱了幾分,試探般伸出手去,生怕觸及是一場空歡喜。


    龐然的龍首已然湊近了些,皺巴巴的鼻子有圓桌大小,淡蒼色的鱗片閃爍著微光,是恰到好處的溫涼。


    寧修肅實在恍惚,畢竟親眼看見他被炸成碎片了啊。


    直到看見了龍首額間的印記,鳳紋韘形印記……散發著淡金色微芒。


    是龍骨印,也算一種印證。


    一時間,他心頭如同被細雨打濕的琴弦,猛烈顫動著,好不容易斂住了翻江倒海的情緒。


    “是啊,我怎麽忘了,九首的蒼臨族人,又怎麽會那麽容易死呢。”


    花見敗看著他,那龍首鼻翼微微翕動,唿出氣息如淡淡的雲霧,嫋嫋寒氣,凍得此間更冷了些。


    “唿嚕嚕~”


    它似乎有所迴應,很是歡喜模樣。


    往昔司忱所言,他並未放在心上,可如今不得不信了。


    “……司忱是虯,卻長得跟蛇似的,你的塊頭太大,分明是成了龍身。”


    寧修肅猶記得蒼臨一脈,化龍有兩種情況,一是從蛇至虯耗費五百年,虯乃至蛟,再五百年光景。


    若一朝夕化蛟龍,必然是需要苦修引渡水劫才行。


    很明顯,花見敗的情況很特殊。


    花見敗也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很著急,實屬於啞巴掉進油鍋裏,哭都哭不出聲音。


    偏生如今動作又不能太大,隻得使勁眨了眨那雙龍目。


    寧修肅見他這滑稽模樣,似不能言語,可如今心底的悲痛依然被撫慰了不少。


    大起大落一番,卻仍有自責之意。


    無論如何,也算是劫後餘生,令人欣喜。


    “我又該……怎麽讓你變迴去?”


    對方好似思索了一下,忽而俯首般壓低了腦袋,一副你想辦法,我不知道的呆愣模樣。


    寧修肅忍不住笑了起來,可聲線聽上去好像很不穩,最後好不容易咽下了酸澀之意,明朗地抬眸。


    “也罷,隻要沒死,總歸是有法子。”


    這倒輪得花見敗皺鼻子想哭,可是現在哭不出來,反而是龍須輕輕搖曳,顯得悠哉悠哉歡歡喜喜,仿佛在訴說著什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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