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隻不過覺得奇怪,這裏離皞野不遠,漠北三十六城雖不屬於岐安,卻也受其影響。能在關口開客棧,必定要有些手段才行。”


    胡筱筱笑而不語,繼續道:“王爺,如今漠北並不安全,你最好迴大兗。”


    花見敗瞪著眼,著急:“但是胡筱筱,我們還要去找人呢!”


    她小鹿般的眼眸柔和,偏生又強調了一句:“花公子,你身上有我族之物,若是不嫌棄,倒是可以一直和我們在一處……”


    花見敗一聽她這語氣,就像要攆人一樣,不禁微微抿緊了嘴唇,


    “筱筱,你這是啥意思啊?”


    她輕輕打斷,說道:


    “花公子,請記住我叫奚憂來。其次,你身上有龍骨印,我隻希望你能留下來……”


    聽到這裏,花見敗心中湧起一絲難過:


    “你總說龍骨印,難道救我,也僅僅隻是因為這東西嗎?”


    “不錯。”


    聽她答得毫不猶豫,花見敗微微垂眸,神色頓時變得有些頹廢幾分。


    “好吧,憂來,不管怎樣,你救了我,我還是很高興的。”


    此時,胡筱筱那顧盼生輝的目光卻轉向了一旁的寧修肅,說道:


    “王爺,既然你與我族並非一路,那麽過了今晚,鮫人一脈便不再挽留。”


    寧修肅淡然迴應道:“我自然會離開,但我也並不覺得,花見敗和你們在一處,更安全。”


    胡筱筱站在湖畔,娉婷而立,臂彎的披帛青紗隨風,更添仙姝之氣。


    “如今我們幫助花公子壓製住了龍骨印的力量,但這也隻有半年的有效期,一旦時效過去,他必然會爆體而亡。”


    花見敗聞言,心中一震,不禁瞪大了眼睛,


    “筱筱,你說什麽?”


    胡筱筱隻是看向了他,輕聲說道:


    “花公子,你如今是想留在這裏醫治,還是和王爺一起離開呢?”


    花見敗怔了怔,她這是要劃道兒……


    “筱筱,我們是朋友,幹嘛搞得以後都不見麵似的。”


    “花公子若不入龍淵,的確要少見麵,”


    她說著,眉毛似新月般彎起,透露出一抹難辨之意,“所以,你是留下,還是離開?”


    “我……”


    花見敗修眉輕動,尋思了片刻,半晌,像是有了決斷般抬起頭來。


    “胡筱筱,我不管你記不記得過去,但我現在是王爺的護衛, 他去哪裏,我自然是要跟著的。”


    寧修肅聽他這麽說來,那如墨玉般潤澤的清亮眸子微微一動。


    “那好……”


    這時,胡筱筱輕輕一笑,在未知之中好似有一絲失落。


    “看來,龍淵舊部留不住王爺,我也同樣留不住花公子。”


    花見敗微微向前邁了一步,神色認真解釋道,


    “筱筱,你別生氣……”


    胡筱筱輕輕地搖了搖頭,打斷了他的話。


    “花公子請不要誤會,我也並無其他意思。”


    她一邊說著,一邊轉頭望向了寧修肅,語氣中帶著一抹輕柔。


    “王爺,不知你如今可有把握護住他,也護住龍骨印麽?”


    寧修肅心底千絲萬縷,在沉默了片刻之後,他才緩緩開口。


    “當然。”


    胡筱筱聽罷,轉身蓮步輕移,慢慢地走遠,留下一句話:


    “既如此,花公子要去何處,我族不會幹預。”


    說完,她便離開了。


    花見敗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心底有一絲傷懷。


    是斂眉垂首,默默地走到月牙泉畔的一塊枯石上坐下。然後,呆呆地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麵,以及遠處那片茂密的胡楊林。


    寧修肅站在一旁,明顯察覺到了他的情緒,卻也不知怎麽安慰……


    過了半晌,花見敗忽然抬起頭,凝望著天空:


    “大反派,我真的會死麽?”


    他的聲音中並無悲傷,甚至不知情緒。


    寧修肅疏淡眉間,有些凝思,半晌,他答:


    “不會的。”


    花見敗一臉不太相信:“可是你剛剛也聽見了……”


    “她所說,不過是要我留下幫他們的理由罷了。”


    “真的假的,胡筱筱說我會爆體而亡,隻是嚇唬我的?”


    一縷微風悄然拂過,他如墨發絲微微亂了些,忍不住看向寧修肅。


    對方清墨潤澤的眼底,宛如疏冷下隱藏的絲絲柔情。


    “也不算,但,你信我麽?”


    花見敗看向他眼眸,也不知瞎子的眼睛,為什麽那般明亮。


    他使勁點了點頭:“信啊。”


    寧修肅眉目間的沉凝化開了些,融了三月冰雪,春水初生。


    花見敗又呆了一呆,覺得他如玉淡唇微微上揚,弧度十分好看。


    他一瞬似想到了什麽,驀地紅了耳後,趕緊垂下頭,掩飾般說道:


    “大反派,如果死了就能迴去,我其實也不怎麽怕的。”


    “你不會有事的。”


    花見敗不知他為什麽如此篤定,但既然大反派說了,他也沒在憂心忡忡,反而思緒一轉,說道:


    “大反派,你覺不覺得域界好奇怪……真的好奇怪。”


    寧修肅望向聲音來處,不知他為何突然感慨。


    “奇怪什麽?”


    “待的越久,現世的事情便會越來越淡,到最後好像與之無關了一樣。”


    此話似有所觸動。


    寧修肅斂眸,腦中全是此間之人,此間之事,現世……遙遠的像是不可見的前世。


    對他而言,現世可能早已磨滅了吧……


    “我不太記得現世的事。”


    花見敗抬眸望著他,眼中情緒哀傷又惶恐。


    “所以你之前一個人在域界孤零零的,一定很難待吧?”


    “或許,我已經習慣了。”


    他語氣輕輕好似歎息,那如墨似玉的眸子溫綣,與一片清澈山泉狡然相融。


    “直到後來你出現,我才覺得自己好像真正活著,而不是在無止境的夢魘之中。”


    “我知道你的感覺,就像我現在一樣,”


    花見敗又望著腳下的金色沙土:“我隻待了一年不到,竟然也開始恍惚,有時候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誰,就連胡筱筱也……”


    他說著,鼻尖微微一酸,眼瞼也微微紅了紅。


    寧修肅聞言,微微垂下眼睫,像是寬尉道:


    “你不用憂慮,她未必是不記得你。”


    花見敗朦朧的雙眸,起了氤氳水霧:“可是我擔心,我們……我們是不是永遠都迴不去了?”


    他心口揪起,在域界待了太久,記憶都沒了,迴不迴去又有什麽分別。


    “寧修肅……”


    花見敗見他不語,忽而略帶哽咽地喚了聲:


    “如果永遠被困在域界,又該怎麽辦?我覺得好孤獨,好難受啊……”


    “我會陪著你的。”


    寧修肅看向他所在的方向,在漆黑之中,不知是安慰還是承諾。


    花見敗抬起眸子,杏目似雨後般空明澈亮,那如泉的目光偶爾流轉,一瞬不瞬地凝著他,好似陷進去了。


    剛剛那句話,分明語氣幹幹淨淨,毫無夾雜其他,卻無端端令人心跳快了幾分。


    心諸之術早已消散,寧修肅看不見什麽,隻聽見對方問道:


    “大反派,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啊?”


    “你不是說了,我們是朋友。”


    花見敗笑得像朵花兒似的,“那等我們去弄清楚了蒲柏宇那邊,找到大侄子,就離開漠北迴大兗好了。”


    寧修肅點點頭:“好。”


    他嘴上風輕雲淡應著,可深知龍骨印是個麻煩,得在期限內想法子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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