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紀9081年,吉月;


    驕陽當空,無盡的光和熱灑向大地,照向山海界大地的每一個陰暗角落。遠處蒼茫高聳的山峰如一把利劍一樣插入雲端,山峰處一隻長達十丈餘的大風鳥被陽光染上一層金黃,尖利的眼睛緊盯著山腰處偶爾露頭的飛鼠,嗖的一聲,鋒利的長喙刺穿米長的飛鼠身體,隻一口,便吞了進去,發出得意的兇唳聲,驚得山腳下虎,雉,熊,彘,鹹羊等山獸慌亂奔走。


    大風鳥還沒得意多久,一條數十丈長的黑水玄蛇,帶起一陣煞風,一口吞下了大風鳥,似乎饑餓稍減,慢吞吞旁若無人的遊迴泰麓山北側。


    泰麓山脈西起昆侖山,東至雷澤,山脈綿延不知幾萬裏,蒼青高大的若木覆蓋了山脈的南側,其下有不知其數種類的山獸,異獸生存,曲徑通幽處的怪石山澗,生長了無數奇花異草,石髓玉精。


    泰麓山腳下,一座東西百裏,高百丈的雄關佇立,遠遠看去,暗紅色的城牆似乎長滿苔蘚,如疥癬般刺眼。城牆中間凹陷進去,走近看,長寬各百米的門洞如噬人的兇獸,厚重的石門頭上,三個醒目大字“葦澤關”,散發兇戾的氣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越過關牆,就是甕城,當中有一座巨大的兵營,綿延數裏。


    正值午飯時間,軍營中士卒們三三兩兩,或一夥一灶聚在一起,正吃著食物。


    士卒們或許是薯竽是吃膩了,不得不嚼著如木材一樣幹硬的鹹羊肉幹。


    一獨眼士卒皺著眉頭,使勁撕扯嘴裏鹹羊肉幹,嘴裏咕咕囔囔的大聲叫罵著櫥子:“該死的老跛頭,你是不是把爺們昨天剛出關打的黑熊給偷吃了?”


    “就是就是,老跛頭,這麽熱的天,鹹羊幹都有股餿臭味,爺們怎麽下得去嘴,這不是跟蛆蟲蒼蠅爭食麽!”一個站起身來足足丈高大漢探頭看向鍋裏。


    山海界人族普遍身高2米多,其中也不乏丈高大漢。


    “滾,小崽子,把新鮮的熊肉做成了肉幹,既耐嚼巴又耐儲存,要是吃鮮肉,就你們這幫子大肚皮,還不夠一頓胡吃猛塞的。”


    老跛頭頓了頓,一揮菜刀接著說道:“這山海人族的記憶都被你們嚼巴吃了不成?難道不知道還有十多天就到兇月,山那邊的妖獸又要醒來覓食,到時候妖獸鋪天蓋地來攻城,無法出關獵取肉食,我看你們不靠老子藏起來的肉幹續命,吃屎去麽?”


    眾士卒聽到熊肉都咽了咽口水,隨即腦海裏出現以往妖獸鋪天蓋地攻城的情景,都是不再言語。


    獨眼士卒眼神暗了一下,歎口氣道:“老子恨不得現在就跨狡馬,手執大刀,一頭接著一頭剁碎了山那邊的兇獸大妖!”


    眾人大聲嗤笑,老跛頭罵道:“我說獨眼,上次軍中大比,老子記得你好像剛剛破甲九層是吧,盤角牛皮砍得破麽?還特麽跨狡馬提大刀,就你手裏的那把破刀,還沒老子的菜刀使得利索,想當年......”


    “老跛叔,打住,別想當年了,就是現在,您老也是一把好手,獨眼那家夥不夠你一隻手收拾的。”


    忽然一個體型略顯單薄的少年,白淨的有些過分的臉上,劍眉入髯,小小年紀卻英氣勃發,嘴裏正含著薯竽,模糊不清的插話說道。


    “上次我捕殺的赤眼豬,胖軍需算我半個殺妖功呢,老跛叔,這是繩結憑證。”少年大概十五六歲大小,穿著破舊不合身卻漿洗的幹淨的軍服,趕緊咽下最後一口薯竽,舔了舔薄薄的嘴唇,似乎意猶未盡,有點不好意思的看著老跛頭。


    眾士卒頓時靜了下來,看著少年,眼中透著絲絲佩服與寵溺,隨即又都“惡狠狠”的轉向老跛頭。


    老跛頭裝著看不見眾士卒惡狠狠眼神,沉吟道:“小啟幕,這繩結當然是對的,隻是兇月快到了,你全部兌換食物送過去,自己不留一點麽?”


    山海界人族尚無文字,平時記錄所用都是延續人族三王之一知生氏的結繩記事。


    “不了,失孤院裏那麽多張嘴,少了熬不過去啊。”少年有點發愁的說道。


    “好吧,半個殺妖功,可換薯竽千斤或鹹羊幹五百斤,你看你怎麽換?”


    “能不能換五百斤薯竽,三百斤鹹羊幹,老跛叔你......”啟幕聲音越來越低,有些不好意思。


    “可以,老跛頭我當年可是破甲十層的好漢,殺妖功整整五個,那小胖子當年入伍,還是老子親手教的拿刀呢,雖說現在他發達了,也不敢跟老頭我炸刺,這事老跛叔做主!”


    “小啟幕,你知道獨眼大哥我早就吃膩了鹹羊幹,我賬上的鹹羊幹你也一並兌換帶著過去!”獨眼士卒說道。


    “獨眼大哥,你......”啟幕忙擺手,卻被獨眼士卒破鑼似的聲音打斷:“不要推辭!哥哥雖然吃膩了,卻不是白給你的,最起碼要給哥哥我洗兩天,不,五天的衣服。”


    “對對,我也吃夠了酸澀拉嗓子的薯竽,反正老子家中也就剩自己了,阿爸阿母不知道埋在那一頭兇獸的肚子裏,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多出的三百斤都給你了。”丈餘壯漢道。


    “還有我的一百斤鹹羊幹,都餿臭了,我才不吃呢,兇月要來,老子要吃兇獸肉,那嚼頭,嘎嘣脆!”


    啟幕單薄的身體被眾士卒圍著,自己自從那夜逃出了部落,一路上嚐盡尖酸苦痛,直到從了軍,才又感覺到溫暖。


    心中泛起熟悉被愛護滋味,一陣陣湧上心頭。本來正一個個結繩記著欠債的他,頓時揉碎了麻繩,爽快道:“自己的衣服自己洗,小爺我都是女囍妹妹洗的呢,大不了兇月到了,小爺再殺一頭赤眼豬妖,請你們大吃一頓!”啟幕揚了揚手裏的軍刀,豪氣的說道。


    陽光下,一把一米五長短的厚背製式軍刀閃閃發光,泛著紅紅綠綠紫黃等雜亂顏色的刀鞘,更過分的是環形的刀柄處,一根細長的麻線穿過,綴著茅草編織的蜻蜓,微微顫動。


    眾士卒哄然大笑,無數大手都爭相伸出,胡亂的揉著少年腦袋,更有過分的分明借機擦掉手裏的油漬,於是啟幕趕緊狼狽而逃。


    啟幕毫不費力躲開無數大手,輕巧的從眾士卒之中穿過,老跛頭眼神一亮,有點疑惑隨即恍然自語道:“能殺成年赤眼豬,而且一刀刺穿顱骨,這剛從軍沒多久,莫非已經破甲七層了?”隨即望著啟幕離去的身影,喃喃道:“才十五歲的娃娃啊,為了一口吃的,就要拿起刀與妖獸廝殺。我山海界人族,何時能不為一口吃的去拚命?何時又能飽飽的吃上一頓,不用擔心每隔一百天的兇月?我山海界人族,何時又才能殺盡這滿山海大妖兇獸?我山海界人族,何時才能少有所依,老有所養?燧人王,知生王,有巢王啊,你三位老人家聽到了麽?”


    啟幕扛著近五千斤的薯竽和鹹羊幹,像是絲毫感覺不到沉重。一路上扛著裝滿吃食的大包,靈活的穿過稀疏的人群,引來路人嘖嘖的稱奇聲。


    正當正午,直射的陽光,絲毫不曾曬著藏在巨大麻布包裹下的啟幕。“快要破甲七層了呢,我這一身怪力,自小就有,要不然也不能帶著女囍,在妖獸鳴蛇肆虐部落時,一路逃到葦澤關,就不知老族公跟其他人怎麽樣了......”


    啟幕透過人群,看著遠處熟悉的院落,斑駁泥牆層層脫落,破門板上被蟻蟲齒鼠啃咬的大洞,也好像認出了啟幕,遠遠的咧開嘴大笑。


    啟幕收迴飄忽的視線,暫時歸家的暖意,熨帖了有些疲勞的大腿,渾身頓感輕快。


    啟幕加快了腳步,心念著妹妹女囍有些童稚的哥哥叫聲。前麵路上怎麽突然人群慌亂擁擠,正一窩蜂的躲避著什麽,啟幕停了一下,絲毫不在意,這是在城裏,軍管之城,不是城外的山林,哪會有什麽危險。


    自顧走著,前麵的人群忽的散開,一股惡風迎麵撲來,蹄聲中,啟幕頓覺眼前一暗。


    瞬間,啟幕肩頭一抖,震飛巨大麻布包裹,雙腿下沉微屈,側身低頭躲過,雙手緊握刀柄,“嗆啷”一聲刀鳴,自下而上斜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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