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信冬人都快嚇沒了,立馬從座位上跳下來,抱著手機著急忙慌地衝到廚房。


    “媽!親媽!!”


    “媽!!”


    忙活了大半個月,宋鬱華難得有這麽悠閑的時候。


    “吵什麽哦,全家就你最吵,小城夢夢他們養的鴨子都沒你吵。”


    看她還在攪和一鍋湯,宋信冬急得冒冷汗,趕緊一把把人往外拽:“別燉湯了!你快掙不了大錢了!”


    宋鬱華連忙往迴拽:“哎喲!幹嘛幹嘛!撒手!”


    可孩子力氣還挺大,拚了死勁兒地要把她扒拉出來!


    宋信冬快急死了!


    邊拽邊跟她解釋:


    “你知不知道你給錯圖了啊!你快讓他們撤迴來!!”


    可任憑他怎麽拽怎麽拉,急得快翻天了,他這個親媽還是巋然不動。


    “我說你有沒有聽明白啊!你給錯圖了!這圖你前夫我那個親爸還有後媽一看就知道是我!那些業內更不用說了!馬上就得知道這些畫是我畫的!”


    “完蛋了你知不知道!”


    眼看拽不動,宋信冬又趕緊掏出手機劃開屏幕:“你看,你自己看!”


    他握著手機的手都在發抖,清清涼涼的早上,冷汗卻從腦門冒到後背,連帶臉色都緊張到發白。


    滿肚子的慌張還沒發泄出來,甚至顫著手想點開第一張圖片,都被濕乎乎的手指幾次劃錯屏。


    宋鬱華沉默著看到這裏。


    就在他第四次劃開失敗時,突然伸出手握住他抖個不停的指節,指節摁下點開第一張圖。


    一點開,豐收的果樹布滿漫山遍野,張揚亮綠的顏色夾雜一股衝擊的淩厲瞬間撲麵而來!


    宋信冬滿肚子話就這麽堵在了喉嚨裏。


    下意識抬起頭,宋鬱華正淡淡笑著著看他。


    “……怎麽就完蛋了?那些圖不好嗎?”


    宋信冬臉上的驚恐還沒消退,看親媽這麽一笑,頓時震驚地瞪大眼!


    “你!”


    ……你故意的?!


    宋鬱華直接拿過手機。


    劃開第一張,還有第二張,第三張,第四張………


    她微垂下眼,一張一張劃過去。


    這套圖甚至比宋信冬精心改過風格的那套更加豐富。


    平時的隨性之作,不止漫山遍野構圖精巧的風景畫。


    他這人傲歸傲,也有著畫家身份和少年心性融合下常有的自由散漫。


    十五天來抱著畫板走哪兒畫哪兒,畫過宋鬱華跟秦淵穿梭在果樹間記錄數據背影,畫過小城和幾個孩子在鄉村裏自由自在地飛奔。


    畫過村民們引流泉水時勞作的模樣,畫過果園修正時的全景全貌………


    如果說原本那套圖是最後的成果展示,而這些畫作則是將一個蒸蒸日上的鄉村勾畫得日常又真實。


    攝影所求的真,他的畫紙畫筆一樣能表達得淋漓盡致。


    甚至在顏色的無意衝擊下,多添少加的內容更給畫景一股意猶未盡的代入感。


    …………


    宋鬱華翻到最後,重新迴到動態。


    這套圖在昨天半夜發布,帶有扶貧色彩的宣傳幾乎在網絡上開了通行綠燈,立刻被平台引入一大波精準的流量。


    加上部分專業畫者的引流,動態下的評論隨著曝光量勻速增長著。


    宋信冬目光怔愣,隨著宋鬱華下滑的動作,一點一點掃過底下的評論。


    “……喏,這個叔叔誇你畫得真好,他小時候就是在這樣的鄉村裏長大的,感覺像迴到了從前。”


    “這個評論說這不像是畫,像照片。”


    宋鬱華一條一條地轉述,說到這裏忍不住笑了:“……他說比照片更像照片,就像看到了這個村子一樣。”


    “………還有這些,他們都在問這是什麽地方,怎麽這麽漂亮。”


    眼前是毫無保留的評論誇讚,耳邊是刻意放緩的語調,宋信冬不知道什麽時候鼻子已經酸汪汪的。


    鼻子酸汪汪,到眼睛酸汪汪,眉毛也酸汪汪……


    到最後宋信冬覺得整張臉都酸得快化了。


    明明才過去了一個半月,他已經快要忘記以前那個以作品為基石時,被追捧誇獎的自己是什麽樣子………


    他憋不住抽了一下鼻子,下一秒,眼淚汪汪轉頭埋進宋鬱華的肩膀。


    “……可……可是這有什麽用啊,等他們認出我了,會罵我罵得更厲害的。”


    他懂網絡的強大,在發酵到一定程度後,這些誇讚就要靠後,所有人的目光就會把對畫的好奇轉到畫背後的人身上。


    他們會本能地對未知的人產生挖掘的興趣。


    更不用說這些畫一交出去,就等於明晃晃地把他的身份信息擺到了大眾前。


    發悶的聲音斷斷續續從肩膀上傳過來,沒一會兒,宋鬱華肩上的衣服就濕了一塊。


    “……到時候他們不光罵我,還要罵你,還要連帶著不喜歡這個村子,你辛苦了這麽久的項目到頭來就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到時候不光是賠三戶的承包費用,這個村子你都待不下去了。”


    他埋頭蒙著,完全不複之前鬥嘴瞎杠的嘚瑟樣兒。


    委屈和憤懣一茬一茬地冒出來,他嘴巴就沒停過。


    宋鬱華全程靜靜聽著,一直到肩上這點濕潤有轉幹的跡象,她突然張口。


    “……冬冬。”


    肩膀上的聲音瞬間一滯。


    “……因為那些被蒙蔽的言論把你的人生毀了,所以你怕它,是不是?”


    宋信冬腦袋微微一動,下一秒,宋鬱華肩上忽的一鬆。


    一張憋得通紅的臉緩緩抬起來,疑惑卻又微微閃避地望著她。


    宋鬱華淡淡笑著,伸手擦掉他又流下來的兩行眼淚。


    “可是這些虛假的東西真的就有這麽強大嗎?或者這個項目就這麽脆弱嗎?”


    “或者你難道也像你以為的這麽脆弱嗎?”


    連著三個問題,聽得宋信冬直愣愣地睜大了眼。


    “我………”


    他突然有點恍惚,下意識搖了搖頭:“……我沒有。”


    話落,對上宋鬱華明亮的目光,他突然間眼皮一跳。


    又不自覺地點頭。


    怕嗎………


    是怕的。


    宋信冬垂下眼,看向屏幕裏不斷跳動的評論,眼裏閃過一點懼意。


    仿佛這些上一秒還在讚美的言論,下一秒就會成為一把揭穿他“真麵目”的利劍。


    又一下刺穿這個正在艱難運行中的項目………


    可就在他慌得要移開目光時………


    “可是我覺得它並沒有這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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