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畫!”


    宋信冬立刻從地上爬起來,連退兩步,眼裏的憤怒幾乎瞬間迸發!


    看著宋鬱華還帶著笑意的臉,他一字一句堅決地重複:“我!不!畫!”


    宋鬱華收了笑,挑了挑眉:“理由呢?”


    “總要給我個理由吧,為什麽不畫?”


    宋信冬不吭聲,沉著臉別過腦袋:“沒有理由!”


    “……沒有理由?”


    立刻擲地有聲的一句跟上:“是!沒有理由!”


    宋鬱華眼神瞬間意味深長:“……既然沒有理由……”


    她看著順勢仰起腦袋格外堅決的一張少年臉,眼神緩緩移到他背後的大背包。


    “……那你為什麽離家出走還把畫板背出來?”


    話落,高高仰起的少年臉瞬間一僵,下意識攥住垂下來的背包帶。


    背包被四方棱角撐出了形狀,原本鬆鬆垮垮的皮質硬生生立了起來,清晰可見一個畫板的輪廓。


    宋信冬臉色幾乎一秒漲紅,立刻高聲爭辯:“……那……那是因為這是我的畫板!我為什麽要留在那個家裏!”


    宋鬱華笑了聲,把勾勾畫畫的地圖直接放到他跟前:“你的衣服你的鞋子你的床你的書桌………也全都是你的。”


    “大少爺,這些怎麽都不帶走啊?”


    “你強詞奪理!這些我能帶走嗎!全帶走還叫離家出走嗎!”


    站起來後他快比宋鬱華高了,怒氣衝衝地瞪著她反駁,臉色漲紅後連帶整個眼眶也快紅了,說話聲兒都比剛剛高了好幾個度。


    “你見過誰離家出走連家底都得全帶出來的!當然是什麽稱手………”


    宋鬱華挑了挑眉,直接打斷:“是嗎,那為什麽連錢都沒帶,就帶了這個畫板呢?”


    剩下半句直接卡在了喉嚨裏。


    宋信冬嘴巴微微張著,還慣性地怒瞪著她。


    瞪著瞪著,氣紅的眼眶肉眼可見越來越紅,嘴唇不受控地顫抖:“……你……你!”


    不過一秒,才剛剛收住的眼淚又劈裏啪啦不自覺地掉了下來


    他立刻狠狠抹了一把眼睛,終於朝她大聲吼了一句:


    “……你明明知道我為什麽不想畫畫!”


    可吼完一看,宋鬱華正單手點著屏幕,快速打著幾個字,壓根連看都沒看他。


    宋信冬:…………


    就跟一拳頭打棉花上似的。


    像是知道他在看,宋鬱華頭也不抬地“嗬”了一聲:“我知道?我知道什麽?我一個沒多大見識的農村婦女知道什麽?”


    “你這麽看得起你媽啊,你媽要這麽有本事,還能窩在這麽個小山村裏灰頭土臉的?”


    他一瞬泄氣,委屈地彎下嘴角,眼淚汪汪地看著她:“………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的!”


    “……就我這樣的,還畫什麽畫呢,他們還會讓我畫畫嗎!”


    他爸是青岩市國畫協會的榮譽會長,葉錦麗又是協會的榮譽會員,畫展承辦都得經過這對夫妻的批複,更不用說現在他已經被陳星這一跳釘死在了恥辱柱上。


    他能翻身嗎,他不可能再翻身了!


    拿起畫筆也不可能再站到從前那個位置。


    這對夫妻容不下他,那整個青岩市就都容不下他。


    聽到這裏,宋鬱華修正文檔的手一頓,小歎了口氣,重新抬頭看他。


    “兒子,陳啟東是怎麽跟你說的我?又是怎麽跟你說當年為什麽跟我分開?”


    宋信冬一愣,嘴角動了動,想到什麽眼神一閃,又趕緊閉上。


    宋鬱華看在眼裏,也不指望他迴了,點了點頭繼續說:


    “讓媽媽猜猜,既然葉錦麗跟你說我是個農村婦女,那陳啟東告訴你的理由無非不是老三樣的眼界不同,三觀不合,理想差異。”


    她笑了笑:“是嗎?”


    宋信冬眼淚幾乎瞬間收了個一幹二淨,眨了眨眼,眼裏明顯掠過幾分無措。


    ……


    ……是。


    陳啟東確實是這麽跟他說的。


    宋鬱華微笑著看著他,而這麽一個曾經孤傲地在繪畫世界中自由徜徉的少年,對理想的追尋,對無邊際的生活模式的向往幾乎讓他對這一番說辭感同身受。


    他也曾用還沒成熟又自我的心境換位思考過,顯然,在忽略了這場婚姻生活的本質真相後,在他看來也確實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


    有恰當合適的理由存在,世界上大部分的分分合合他都能接受。


    他感同身受,卻也沒對原身產生任何刻意引導下的不滿和輕視。


    原世界裏,原身曾歇斯底裏地指責他什麽都不懂,可無論是原身還是現在的宋鬱華其實都沒法怪這樣一個孩子。


    他有孤傲的性格,但沒有區分三六九等的劣性,在那對夫妻長年累月的刻意灌輸下還能不偏不倚地將這場醜化她的婚姻消化成正常兩個字。


    這已經是非常難得的現象。


    而這都要歸功於繪畫帶給他的靈性和撫慰。


    可現在,這對夫妻卻要把繪畫從他的世界裏剝奪走…………


    宋鬱華頓過一秒,繼續看他。


    宋信冬紅著眼,擦了擦紅通通的鼻子,下意識問:“……幹嘛這麽看我?”


    “是……是他說的,不是我說的。”


    宋鬱華笑笑,立刻拍板:“………所以既然知道你媽是個蠻不講理的農村婦女,那這事兒就這麽決定了!”


    宋信冬:?


    “放心,去的地方安全,是我上個月承包的一個果園。”


    宋信冬還沒反應過來,又瞬間一愣,滿臉的震驚。


    “……你?你承包的果園?不……不是,你搞這個幹什麽?!”


    宋鬱華斜了他一眼:“不然呢,你媽是農村婦女又不是喝露水的仙女,要掙錢的呀,不然真等你來養我啊?”


    “當媽可真不容易。”


    “行了,早點睡吧,明天早點起。”


    宋信冬:………


    “不是,我還沒答應要幫你幹活吧!”


    可宋鬱華已經懶得搭理他。


    宋信冬眼看著她握著寫得密密麻麻的屏幕走到對麵,開了一道木門,進門,關門一氣嗬成。


    宋信冬:…………


    簡直又氣又無奈。


    沉默了一會兒,他鬆開背包,拉開拉鏈,把畫板攤到了桌上。


    畫板是個老畫板,邊緣幾個洗不幹淨的顏料混雜,隨著這些年一張張作品完工,早就刻進了框架裏。


    宋信冬緩緩撫摸。


    半晌小聲又別扭的嘟囔聲響起:


    “……這可不是我主動要畫的,是她非要我畫的。”


    “……而且我住在她這裏,吃她的用她的,當然要付出點報酬,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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