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欽強忍著沒迴頭,一路跑迴棚戶區。


    站在家門口,他一手抹臉一手掏出鑰匙,可眼淚越抹越多,而鑰匙越插也插不進鎖孔。


    急得他喉頭湧上來一股又慌又怕的情緒,激得鼻子發酸,眼睛發酸,跑了一路的疲憊下整個人都恍恍惚惚。


    好不容易插進鎖孔,“哢噠”一聲,門從裏邊打開了。


    臨欽臉上的慌張還沒散,就對上臨淵略微喜悅又試探的神色。


    “……欽欽?迴來了?”


    臨欽連忙擦了擦臉,把滿腔的委屈咽下去後正想迴,就見他爸下意識往邊上一轉。


    啞聲道:“……她……那位道長是不是走了?”


    臨欽臉色瞬間一白。


    久久沒等到迴答,臨淵一愣:“……怎麽了?發生了什麽?”


    臨欽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這個心軟的男人,哽著聲問:“……你知道?你早就知道了?你認出她了?!”


    話落,臨淵臉色也一瞬泛白。


    “欽……欽欽。”


    臨淵連忙伸手去抱他:“欽欽,你聽爸爸說,她……”


    “爸。”


    臨欽當即打斷:“你早就認出她了,可你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把她留下。”


    “你甚至都沒打算告訴我她是誰,是嗎?”


    臨淵閉了閉眼,手還僵在半空就快握到兒子的胳膊。


    可臨欽頭一迴避開他的觸碰,無力又無奈抹了一把眼睛。


    “……我累了,去房間躺會兒。”


    腳步聲消失後,房門被輕輕闔上,這孩子連跟他生氣都是不聲不響的。


    臨淵不知道在門口站了過久,直到微涼的手被一段細瘦的指節握住,他陷在迴憶裏的思緒才猛地迴轉。


    獨特的溫度交融下,再反應過來,他已經被牽到沙發上坐下。


    臨淵微微抬頭:“你………”


    宋鬱華安撫地拍拍他,伸手摘掉遮擋住他眼睛的墨鏡,多年的失明,眉眼邊上泛著微紅。


    可也不是不能治。


    感受到一陣微涼的輕撫,臨淵頓時背脊一僵。


    宋鬱華俯下身輕聲道:“我記得你的好,以後不走了,先去看看孩子。”


    當年那場設計,這個膽怯又善良的男人幾乎掏出了身上所有的積蓄放在她床邊,迴去後又內疚到病了一場。


    “欽欽。”


    臥室內,臨欽聽到熟悉的聲音瞬間身體一顫,又立刻捂住了耳朵,把頭埋在被子裏,沒一會兒,整張臉濕漉漉的。


    宋鬱華半靠在門邊上,目光投向軟沙發上神情明顯不安又茫然的男人。


    “明確來說,我跟你爸爸算是一場意外。”


    “十八年前我跟你爸爸都剛成年,跟你現在是一樣的年紀。”


    兩個都沒看清彼此長相的受害者,沒有誰恨誰,臨淵懷著深切的愧疚獨自撫養了孩子。


    而原主天性淡薄,隻當曆了一場劫。


    “那時候我剛下山,一心向道遊曆山川,把你送到臨家時給臨家,牛翠翠算過一卦。”


    當年初出茅廬的女道長也會放狠話,報應不爽這樣的言辭配合她一派仙風道骨的架勢,是把當年的臨太太真真切切地嚇了一通。


    “當然,我不是在給自己辯解,我是在承認我自己的錯誤,也在愧疚當年的淡薄和自負。”


    淡薄到給一個生存狀態慘淡的男人扔下了一個剛出生的孩子,十八年不聞不問。


    自負到以為一通警示箴言就能鎮住一個野心勃勃精通算計的女人。


    宋鬱華:“但是這一趟迴來,我從來都沒有想過瞞你。”


    臨欽把耳朵攥得通紅,可一道道清冷的聲音還是能從四麵八方傳進來。


    氣得他猛地把枕頭往地上一摔!


    朝門口大喊:“你想走就走,想來就來,把我當什麽!把爸爸當什麽!”


    喊著喊著,聲音裏帶了點不受控的哭腔:“既然要走,你迴來幹什麽!你不如不迴來!”


    “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看著我兒子一頭紮進不歸路,造業債嗎!你才十八歲!經得住反噬嗎!”


    話落,房裏的喊聲瞬間一頓。


    宋鬱華咽了咽湧上來的一點氣惱:“憑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算計得過臨家那兩隻老狐狸?!”


    “你以為你的符咒有多管用!你這點算計有多精明?!”


    “我沒有養過你,可好歹拚死生下了你!當年交出去一個能哭能笑的孩子,再迴來連一口氣兒都喘不了嗎!”


    說到激動,宋鬱華難得步子不穩當,往門邊輕輕一撞。


    門裏門外父子倆一瞬抬頭。


    【999】抱著一個藥瓶有點不安:……您還好嗎?需要給您來點舒緩精神的藥嗎?


    宋鬱華搖搖頭:沒事。


    她重新站穩,繼續道:“欽欽,這次迴來我沒打算再走。”


    話落,臨欽這張明顯賭氣的臉又被一道眼淚衝開,別扭地重新坐迴床邊。


    壓著哭腔:“………你愛走不走愛留不留!”


    宋鬱華笑笑:“既然愛走不走愛留不留,那我就留下來了?”


    臨欽繃著臉不吭聲,下一秒,繼續蒙頭撲到床上。


    宋鬱華耐心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打算再迴應,歎了口氣,重新看向沙發上的男人。


    臨淵維持著僵硬的姿勢,身體微微前傾,哪怕看不見,也專心致誌地朝向兒子的臥室,緊張又不安地等著。


    宋鬱華走路沒聲音,直到沙發凹陷的一瞬,臨淵頓時一個激靈,連忙轉過頭,目光虛空地看過去。


    打了一肚子腹稿,到張口臨淵反而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想了想還是認真安慰道:“……你別難過,欽欽他……這些年受了不少苦,我拖累了他很多,他嘴上不說,可心裏總是憋著一口氣。”


    “他隻是一下知道你是他……是他媽媽,難免委屈。”


    他不是想吵架,也不是生氣,他就是委屈。


    沙發上的男人溫吞受罪多年,語言係統略微退化,又或者是難得的緊張,翻來覆去隻有幾句話。


    他安撫著可能會心生氣惱的女人,也為這對僵硬的母子關係辯解。


    宋鬱華全程靜靜地聽著看著。


    直到他說到第三遍,第四遍。


    “那你呢………你的字典裏是沒有生氣這兩個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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