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宋鬱華出門,站立的男人,木桶裏虛弱的少年立刻兩兩對望。


    靜默兩秒。


    兩張臉,一大一小同步掛起一個和善的弧度。


    乍一看,還挺像。


    原風吟一身黑袍,收了氣勢,也點了點頭:“你也姓宋?”


    少年眼神一閃:“……是。”


    又朝人敬重地點了點頭:“原叔好。”


    娘帶進來的人,不會是壞人,應當是信得過的。


    原風吟上前一步,伸手探住他肩處,身上幾十根銀針將氣血打亂重組,一日過去,已有返活跡象。


    還真是心脈全斷。


    這年頭,心脈全斷的人還真不少。


    順勢收迴眼神,瞥了一眼旁邊眼珠子跟著娘親轉溜的閨女。


    有什麽稀奇的,這年頭背鍋的人也不少。


    原西一個哆嗦,趕緊轉過頭:……嗯嗯?幹什麽?


    原風吟眼神淡漠:你娘帶進來的人,是好是壞不一定,應當是信不過的。


    給我看牢了他。


    原西不耐煩:知道知道。


    原風吟:………


    這明目張膽的嫌棄,還真是有了娘長了膽子。


    茅屋正堂內,宋鬱華正從架子中拿出半冊無名書,翻到中間有撕裂一頁的痕跡,忍不住挑眉。


    照那兩個探子的腳程,這一頁招式圖差不多是時候到青崖劍派的地界了。


    照那其餘二十幾個探子的腳程,從尹瑞雪身上掉下來秘籍圖的消息也快傳到江湖各派。


    聽身後有響動,宋鬱華迅速換了神色。


    原風吟從隔間出來,看著她消瘦的背影歎了口氣,從懷中拿出剩下沾染血跡的那半本。


    “今日物歸原主。”


    宋鬱華轉頭,看向那浸了大半血跡的半本秘籍。


    江湖大多數人都不知曉,百年前天玄地黃碧落師承一派,後各自創派,天玄門得了一把天玄劍,地黃閣一把地煞刀,碧落則是一本玄法秘籍。


    原風吟將秘籍放至桌前:“五十年前明教強勢遷入中原,那一任教主為立威,曾將武林攪得一團亂,死傷無數。”


    “碧落山莊一向中庸,你祖父卻是個心善之人,翻出玄法秘籍,借著其中的招式療法,救治了不少江湖中人。”


    “後來傳著傳著,就成了玄法秘籍能活死人肉白骨。”


    也確實有用,隔間裏那小子不就連心脈全斷都救得迴來。


    自那之後玄法秘籍便被奉若至寶,傳得神乎其神。


    五十年來風頭早就蓋過了曾經的一刀一劍。


    刀劍殺人不假,秘籍卻能保命。


    “卻不想曾經的恩義,倒成了催生碧落山莊滅門的劍刃。”


    原風吟眼中閃過一絲沉痛:“當日趕到山莊,你爹把秘籍交給我之時,我就知道一切源頭就在這秘籍之上,隻不過後來一把大火燒得猝不及防,再等我想迴頭探查,已經來不及。”


    見她還是沉默,原風吟不由得上前一步,沉聲道:“鬱華,我雖是明教教主,但我並無稱霸之心,我當日最愁心的一樁事就是怎麽同你坦白身份,又怎麽三媒六聘十裏紅妝地將你娶迴來。”


    宋鬱華抬眼,依舊眼神冷漠地盯著他。


    眼看著還是毫無軟化的跡象,原風吟忍不住喉頭微哽,一股急火竄得他心躁。


    還是不信嗎……


    可剛要繼續解釋,對麵突然冷冷吐出一句:“……沒誌氣。”


    原風吟當即一愣。


    滿腔的話頓時堵在了喉嚨。


    “什……什麽?”


    宋鬱華臉色冷淡,拿過桌上的秘籍放進架子,不再多話。


    垂眼繼續翻到手裏這半冊。


    沒誌氣………沒誌氣……


    迴味過兩遍,原風吟驟然清醒,滿腹心火頓時消散,下一瞬,眼中的急躁全數化作喜色。


    當即笑道:“是,我沒誌氣,我既不想稱霸武林,也不想天下第一,就想把你娶迴家!”


    “從十五年前遇到你那日起至今日,從未改過!”


    宋鬱華斜了他一眼,不作聲。


    可原風吟已經來勁了。


    從她身側又繞到身前繼續道:“你可知我那教中的十裏紅妝日日叫人拂拭,紅燭未斷,紅綢鋪遍,隻等你一人。”


    宋鬱華微微側身,他又忙繞到另一邊:“婚書我也早已寫好,紅印也早已備下!”


    原西倚在隔間門口,看著她爹這上躥下跳的蠢樣,又高興又發愁:……看我那個爹,好像一隻狗。


    看他恨不得說個三天三夜的架勢,宋鬱華忍不住皺眉:


    “真相沒大白之前,你仍有嫌疑。”


    話落,眼前人立刻噤聲。


    原西歎氣:……看我那個爹,好像一隻傻狗。


    迴頭看了眼閉眼陷入昏睡的少年。


    原西眨了眨眼:……這病秧子怎麽也像一隻傻狗。


    宋鬱華說完就拿著半冊秘籍別開他,徑自走到另一側。


    原劇情裏,尹東來父子找上門激起她的仇恨,借由她裏應外合破了原風吟的內防。


    可現在已經被她以發泄崩潰之名,一把軟劍打得落荒而逃。


    雖然打亂了父子倆的計劃,但十一弟子屍身經不起久放,尹東來稱霸武林的欲望也日漸膨脹。


    何況她閨女的紅紗在手,和當年紮在碧落山莊百來口人身上的銀針一樣,也算得上一樁嫁禍的證據。


    配合那十一具屍身,尹東來不會放過這個可以正大光明發動全武林討伐原風吟的名頭。


    宋鬱華冷笑,隻是他想借由全武林齊心協力圍剿明教,也得有個齊心協力的前提才是。


    若心不齊,則力不協。


    就許這對父子給我閨女扣鍋,我難道不能反過來給他們扣鍋?


    一張即將傳遍江湖的招式圖在前,十一個被虐殺的弟子可也有文章能做。


    宋鬱華垂眼,沿著秘籍內頁,又撕下幾張招式圖放入懷中,隨即將軟劍插入腰間,往屋外走去。


    她一走,一前一後觀望的父女倆立馬急了,趕緊往門口攔。


    “娘親你去哪兒!”


    宋鬱華轉頭,摸摸閨女的腦袋:“娘親出去辦點事,明日迴來,讓你……”


    看了眼麵色緊繃的孩子爹:“讓你原叔給你們做飯。”


    “裏邊那孩子到申時就得拔針,你在旁照應著,防他氣血逆流。”


    趕在他要開口說話前,宋鬱華皺了皺眉:“別煩,真相大白之前,懶得聽你說話!”


    說完淩然一躍,消失在山林間。


    原風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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