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爾月說得不經意,聽到這話的淩莫垣卻心神一震。


    餓肚子……


    一股錯愕的情緒夾雜酸疼頓時湧上來。


    他把歪過頭的小姑娘轉迴來:“……你們經常餓肚子?”


    宋爾月咧了咧嘴:“是的呀!月月三歲以前吃不飽哦,後來就吃飽啦!”


    淩莫垣掃了一眼小姑娘瘦巴巴的小身板,眼眸瞬間一沉。


    “……因為那些傳聞?”


    小姑娘玩著手指,毫不在意地迴答:“不懂,但是媽媽後來告訴外麵那些人月月和哥哥有爸爸。”


    “今天是這個爸爸,昨天是那個爸爸,就會有很多人來罵媽媽,罵著罵著媽媽就有工作啦!”


    她笑嘻嘻道:“所以被罵也不要緊哦。”


    她到底年紀小,說的話隻有浮於表麵的一層意思。


    而聽的人卻一下明白了底下的深意。


    看他陷入沉默,宋爾月笑眯眯地扯了扯他的衣角:“所以叔爺爺不要在吃飯的時候跟媽媽吵架喲,媽媽為了月月和哥哥能吃飽飯很辛苦的。”


    對上小姑娘清澈的眼神,淩莫垣喉頭突然一哽,胸口一陣煩悶。


    “……好,是叔爺爺錯了,不會跟媽媽吵了。”


    宋爾月眨巴眨巴眼琢磨了一會兒,忽然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圍,湊到他耳朵邊小聲道:


    “……因為這樣是追不上我媽媽的喲!”


    話落,淩莫垣頓時嘴角一僵,猛地抬眼,直接對上宋爾月得意洋洋的眼神。


    小丫頭大氣地拍拍他的肩膀:“叔爺爺加油!月月很想要一個有錢的爸爸的!”


    淩莫垣看向那一排的海報,強忍住酸意,忍不住問:


    “……那媽媽沒有帶月月去找真正的爸爸嗎?”


    他一問出口就後悔了。


    哪知道宋爾月一聽,立刻一個激靈,連連搖頭。


    “不行的不行的!”


    搖頭又擺手。


    淩莫垣眼皮一跳,當即抬眼:“為什麽不行?”


    小姑娘連忙“噓”了一聲:


    “不能去找爸爸哦!媽媽說,爸爸是非常窮非常窮的窮光蛋,我們不可以打擾他!”


    什……什麽?


    淩莫垣心神猛地一震:“……窮光蛋?”


    宋爾月認真地點點頭,又有些不好意思:“爸爸雖然很窮,離我們很遠,也不知道有月月和哥哥,但是媽媽說爸爸算是一個好人。”


    “媽媽已經帶著我們離開他了,就不應該再麻煩他!”


    “免得他窮上加窮!”


    淩莫垣:……………


    ……


    小鄉鎮的夜晚,周遭安安靜靜。


    屋子裏小姑娘認真地一板一眼地說起這位從來沒有見過的真正的爸爸。


    窮光蛋……


    從來沒有見過麵……


    帶著孩子離開他……


    一句又一句,在這空曠的屋子裏響起,就跟砸在淩莫垣心裏一樣。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眼前這個小丫頭靈動的神情。


    強忍著腦袋裏一陣怪異的鼓動聲,一動不動地聽。


    宋爾月壓根沒發覺眼前的人臉色已經變了。


    說著說著趕緊把話題給扯迴來,又拍拍他肩膀,笑嘻嘻道:


    “叔爺爺加油!你比我的窮光蛋爸爸和那些免費爸爸都有錢,我最喜歡你喲!”


    看淩莫垣一直沉默,宋爾月歪頭問:


    “叔爺爺,你為什麽不說話呀?”


    淩莫垣眼神怔忡,張了張嘴,沉聲道:“……月月。”


    宋爾月笑眯眯:“在呢!”


    “……你和陽陽今年七歲。”


    “是的呀!”


    七歲……八年……


    淩莫垣閉了閉眼,猛地起身。


    起得急,宋爾月一個沒防備,就地一拐,直接撲進了他懷裏。


    小小瘦瘦的一個身體,條件反射跟樹袋熊一樣緊緊抱著他。


    淩莫垣瞬間僵在原地,根本不敢動。


    宋爾月都快嚇死了,連忙兩手並用從他懷裏跳下來,拍拍腿又拍拍胳膊,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叔爺爺,你怎麽啦?”


    淩莫垣僵硬地低下頭,一眼望進小丫頭疑惑的眼神。


    他咽了咽喉嚨,將不知不覺湧上來的澀意咽下,沉默地搖了搖頭。


    宋爾月眨巴眨巴眼,嘿嘿一笑:“月月要迴去啦!對啦!闕闕今天想跟哥哥一塊兒睡,不跟叔爺爺迴去啦!”


    說完立馬轉頭啪嗒啪嗒地蹦噠走了。


    留下淩莫垣頓在原地,目光定定地看著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背影。


    ……


    小姑娘一走,淩莫垣臉上強撐的平靜就跟裂了個口子似的,突然就繃不住了。


    轉頭走出屋子,到門口吹著風冷靜。


    掏出手機,一個號碼先撥到了幾百裏開外的淩銳頭上,


    淩銳跟熱搜鬥智鬥勇了快倆小時,見他小叔出了手,終於可以安安穩穩地睡覺了。


    剛睡下,淩莫垣一個電話又打了過來。


    一接起就聽到對麵他小叔沉著聲問:“她這幾年的醜聞到底是怎麽迴事?”


    沒頭沒腦的一句,淩銳也沒辦法,打著哈欠重新起來應付:“您不是讓助理查過小嬸嬸的資料嗎?”


    淩莫垣按了按眉心。


    查過,當然查過。


    但當初因為氣惱她裝學生又一走了之,加上資料一掃下去全是一層又一層的醜聞,他看過一眼就氣衝衝地來了節目,惱怒之下壓根不敢細看細想那些所謂的“緋聞丈夫”,更不想知道那一對雙胞胎的身世。


    淩銳一陣語噎,不由得歎了口氣:“所以您什麽都不知道就跑過去了?”


    不光什麽都不知道就跑過去,還因為莫須有的一堆緋聞男友,跟那對雙胞胎的年齡以為她無縫連接,飯桌上就把人給氣走了。


    幹的都是什麽事!


    他不開口,淩銳就當他默認,頓時無語:


    “小叔,不是我說,您這八年單身哪怕不是為了小嬸嬸守身如玉,就衝您這副蠢勁兒,您也找不到對象。”


    淩莫垣:……


    趁他還沒發火,淩銳趕緊迴話:


    “……當紅女星未婚先孕,不想也知道星途肯定玩完了。”


    “但是您助理查到,小嬸嬸另辟蹊徑,整個圈子還沒來得及扒那對雙胞胎的親生父親,她就到處爆料,這些年就靠著這些莫須有的緋聞在圈子裏立足。”


    淩莫垣閉了閉眼,跟他家那個小茶精說得對上了。


    淩銳繼續:“雖然為了糊口情有可原,但觀眾隻看結果,哪裏看你有沒有什麽苦衷,而且小嬸嬸這一通騷操作也確實敗好感,小嬸嬸心理還是挺強大的,居然給她撐了這……”


    還沒聽完,淩莫垣麵無表情,“啪”的一聲掛了電話。


    所以八年前他留了一對雙胞胎讓她事業盡毀,八年裏因為偽裝的窮人身份讓她不敢迴頭,八年後又借著她糊口的緋聞陰陽怪氣把人氣下了飯桌。


    就這樣他居然還想把人追迴來……


    誰給他的自信。


    當年要是沒偽裝身份,他一對兒女早就一口一個喊他爸了,哪會在這節目裏被人罵得狗血淋頭,一口一個還叫得他叔爺爺。


    哪門子的叔爺爺!


    淩莫垣想著想著,差點沒把手機給砸了。


    滿頭的霧水一朝撥開,簡直就是當年戲精的報應。


    吹了半宿的風,淩莫垣走到鎮口,敲了敲房門,把正睡得昏天黑地的新導演給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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