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惱怒至極地趕過來,又羞愧至極地往迴跑。


    一頭紮進了鳳鳴宮的殿門。


    鳳鳴宮裏,皇後把玩著鳳甲,頗為自得地跟心腹嬤嬤說話。


    “娘娘快瞧瞧這賞賜,皇上一早就派人送過來的。”


    皇後眉眼間皆是喜色:“旨意是一早就下的,明日鎮南侯就要啟程,這賞賜自然是一早送來。”


    喜嬤嬤服侍了皇後半輩子,知道這話該怎麽說到她心坎裏。


    “也是娘娘您想得周到,知道怎麽順皇上的意。”


    “那是自然。”皇後瞥了她一眼:“你都跟了本宮十幾年,大大小小的事兒都做了一堆,沒人比你眼色更厲害,難道看不出咱們這個皇上最想聽什麽話?”


    喜嬤嬤笑意一滯。


    ……還能有什麽話,無非就是除沅王。


    如今沅王已經除了,沅王留下來的功績自然也要一並抹去。


    “北狄這事兒算是過去了,日後本宮也不該在政事上多嘴。”


    喜嬤嬤忙應道:“娘娘您可以高枕無憂了。”


    前有繼承大統的太子,後有地位穩固的母族,宮裏又沒有礙眼的妃子。


    實在是一派太平!


    可皇後卻冷哼一聲:“高枕無憂?”


    “你這話說得過早了。”


    “有那個小賤人在,本宮半夜睡覺都不踏實!”


    喜嬤嬤眼神瞬間一緊:“……您是說公主?”


    “她算哪門子公主?!”


    “又不是從本宮肚子裏爬出來的,身上還不知留著哪個賤民的血!”


    喜嬤嬤連忙應聲道:“是,老奴說錯話了!”


    皇後眼色陰沉:“這賤人!跟她那個娘一樣生了張狐媚子臉!趁早有一日,本宮要將她扔出去!扔得遠遠的!”


    喜嬤嬤一聽這話,連忙瞧了瞧外邊,好聲好氣連聲勸道:


    “娘娘,這您想想就好,現在可不行啊!咱們太子當她是一母同胞的親妹妹,百般疼寵,您要是把她給發落了,太子那邊可怎麽交代?”


    不想皇後卻斜了她一眼:“平常見你歪點子一堆,今天怎麽這麽愚鈍?”


    “現成的路不就擺在跟前嗎!”


    喜嬤嬤心頭一陣意動,卻不敢猜測。


    皇後也覺無趣,直接道:“你這蠢貨,跟北狄求和難道隻是一句空話不成?”


    “那北狄窮頓,到時難免要錢要物,可……”


    皇後幽幽道:“可多少財物比得上拓羅王朝一個公主來得尊貴呢?!”


    喜嬤嬤當即大驚:“公主?!您的意思是……”


    皇後滿麵的算計,嗤笑道:“叫她受了這麽多年的好福氣,也該還迴來了!”


    一副簡單的空頭嫁妝,一個公主,就換了求和的一水金銀財寶。


    既替皇帝省了國庫,又叫臣民們看看,她這皇後究竟有多賢良,為了天下安寧,甘願把“嫡親”公主送出去!


    屆時她的地位隻會更穩固,還成功送走了這麽個眼中釘!


    喜嬤嬤當即讚道:“娘娘真是運籌帷幄!”


    皇後自然得意:“到時那嫁妝便……”


    這迴話沒說完,殿裏一塊遮擋屏風突然“轟”得一聲倒塌。


    嚇得這對主仆頓時心神一震,齊齊看過去。


    正對上拓羅乘冷漠的一張臉。


    兩人心裏皆是一陣驚懼,不由得麵麵相覷。


    他什麽時候來的?!聽到了多少?!


    地上跪著一個瑟瑟發抖的宮女,見狀立刻慌得磕頭:“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是太子爺不讓奴婢通報,奴婢不敢不聽啊!娘娘恕罪!”


    皇後沉著一張分外心虛的臉,不敢看這親兒子難看的臉色,登時惱羞成怒:“滾出去!”


    宮女一聽,幾乎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


    拓羅乘自小到大,看到的都是皇後親善的麵孔,寬以待人的神情,哪裏看過眼前這樣的場麵,皇後這張麵目猙獰的臉突然讓他感到萬分陌生,看過去的眼神也愈加冷淡,


    皇後驚懼羞怒到極點,一時之間變不了麵色,還是喜嬤嬤轉得快,連忙上前要將人拉進來,扯著嘴角笑道:“太子什麽時候到的,怎的不叫人傳話?”


    拓羅乘一臉譏笑地暼過她:“傳話?”


    “傳了話孤還能聽到母後跟你這老刁奴怎麽害皇妹嗎!”


    喜嬤嬤頓時一慌,連忙退到一邊。


    拓羅乘滿眼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高高在上的人:“……母後,您難道不知道那北狄有多兇惡?!您再不喜皇妹,她也是您所生,您為什麽要害她?!”


    聽完這句話,皇後又是鬆了口氣,又是一陣怒火攻心。


    放心的是這孩子隻聽了一半,怒的是,自己親生的兒子,竟然如此疼愛那狐媚子生出來的小賤人!


    還不惜跟她頂嘴!


    她猛地一拍座首,怒道:“什麽叫做害她?!”


    “一樣要嫁人,不過是近些遠些的區別!金尊玉貴地將她養這麽大,如今為了江山穩固做些犧牲又怎麽了?!”


    拓羅乘瞬間冷笑:“江山穩固?”


    “難道江山還不穩固嗎!沅王和萬千將士拋頭顱灑熱血換來的江山穩固,父皇一句求和就盡數傾塌,您還打算低三下四地將公主送出去和親?!明明是大好的局麵,您和父皇偏要將它敲碎!”


    “住嘴!”皇後氣極:“你是太子!張口閉口沅王做什麽!他再厲害那也是個王爺!能蓋過你,蓋過你父皇去?!”


    皇後怎麽也不會想到,她這邊裝賢良淑德,皇帝那邊裝昭明大義,裝著裝著,真把太子養成了一個孝義之人。


    這也算個意外了。


    拓羅乘心裏早已一片涼意。


    禦書房外那幫直臣的哭喊還言猶在耳,往日裏那些兄友弟恭的教導還曆曆在目,他的好母後,好父皇卻換了一張麵孔。


    與其說換了一張麵孔,不如說……露出了真麵目。


    他漠然之間,又想起跪在後邊的幾個大臣幾句沅王遇害的猜測。


    想著想著,後背一陣冷汗。


    見太子長久地沉默,皇後還以為他被自己給罵住了,頓時鬆了一口氣。


    鬆完這口氣,又不由得疑惑,繼續道:


    “你這孩子怎麽迴事!昨日跟你說得好好的,你還讓叫喜嬤嬤帶話給你二舅舅賀喜,今日又來發什麽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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