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順著棕繩軟梯爬上了戰艦,臉色難看的達布其拍拍卡瑪什肩膀,搖著頭苦笑道,“雖然將我帶入了險境,但還是要謝謝你的善意。”


    暮色下的卡瑪什詫異片刻,又環顧著自己登上的這艘巨大三桅帆船,看著光潔發亮的褐黃色甲板和蛛網般的帆桁、帆索、滑輪,不禁眨眨眼睛指著另幾艘戰艦道,“這艘不是更結實嗎?”


    達布其邊熟練地往上收著軟梯道,“當然,‘鬱金香號’就像塔特家族的為人,穩重可靠,這艘船不僅會定期做翻修塗油,還會花大價錢頻繁更換帆布、桅杆,甚至絞錨盤都是烏木,而且是唯一有四個水密隔倉的,所以那個梅尼達會先呆在這艘船上,也就是說這是暫時的指揮船,暫時比較安全,但也會是厄姆尼人攻擊的首要目標!”


    這時一個留著彎斧般黃色大胡子的高壯男人走上前罵道,“達布其,你收走梯子,是準備讓統帥大人飛上這艘船嗎?快去把那些人和你身上的臭泥衝掉。”


    卡瑪什看看這個四肢粗壯,穿著褐色亞麻衫短褲、挺著大肚皮的魁梧男人,有些畏懼道,“我們馬上去!”


    大胡子男人卻一把抓著卡瑪什瘦弱的肩膀,麵露溫和道,“聽人說你是隨軍詩人,你不用幹活兒,隻要為我們向聖母聖子禱告,我母親堅信聖靈會感知到人們的祈禱,可惜她不會讀經,另外如果你有閑暇,可以幫我多祈誦幾首讚美詩。”


    卡瑪什尷尬地笑笑,又驚訝地掃了眼達布其,急忙衝大胡子男人點點頭道,“對對,我是詩人,希望我的禱告能讓神聽到,能庇護你和你的家人,主要你的虔誠已經感動了神。”等大胡子男人神色舒展地腆著肚子離去,卡瑪什好奇地向達布其道,“他是你朋友?”


    達布其往水裏吐了口唾沫,怨恨道,“當然不是,他是我們以前的大副,哈特利達,比奴隸販子還惡毒的家夥,我們管他叫‘棺材頭’。”


    “這個綽號和我以前職業有些搭!”卡瑪什點點頭,開始悠閑地在甲板上四處閑逛著,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新鮮,桅杆、桅樓和沉重的纜繩,散發腥味的木桶,正當卡瑪什欣賞夕陽映照下的海港優美景色,傳令兵大喊道,“統帥駕臨!”周圍所有人都快速放下手裏的活計站在一邊,十幾個輕裝鐵甲兵簇擁著剛登船的梅尼達走了過來,趾高氣揚的梅尼達四下看看,大聲道,“甲板太髒了,你們想把這裏搞成肮髒的豬窩?”


    大副哈特利達急忙衝幾個人揮揮手吼道,“快點,把甲板再擦一遍,如果觸怒上旨,就把你們扔海裏喂魚!”


    梅尼達迴頭看看靠在船舷上的卡瑪什,睜大眼睛道,“你很悠閑嗎?”


    大副哈特利達走上前,扶著卡瑪什的胳膊諂笑介紹道,“這是個善於朗讀的詩人,可以為咱們禱告聖母,畢竟這次沒有隨軍修士,這樣可以為艦船帶來平安!”


    梅尼達仰起臉,仍舊麵帶不屑道,“很好,你可以撫慰士兵心靈的傷口,讓他們勇敢地麵對死亡,但最好是禱告諸神!”


    卡瑪什看著身穿華麗長袍的梅尼達,又看看自己渾身的泥皮,將手放在胸前行禮道,“我願意為諸神誦讀詩歌,不過我想最好先把自己洗刷幹淨!”


    梅尼達點點頭,用手指著尾樓道,“你可以去我那裏洗個澡,畢竟潔淨的身體更容易親近諸神,也能表達我對契卑洛的崇敬!”


    卡瑪什不客氣地點點頭,被人領著來到尾樓進入了梅尼達的艦長室,寬敞的房間擺放著鋪有天鵝絨的大床,靠牆是張紅褐色的橄欖木餐桌,上麵擺放著銀質的餐具,在牆上掛著幾把刀鞘上還有滾珠的翦金寶石長劍,等領路的侍從推開了後牆上的木門,一個擺放著橡木桶的簡單浴室出現在麵前,卡瑪什用手摸摸光滑的桶壁,迴頭向侍從道,“我想這裏麵有些熱水會比較好!”......


    晚上的船艙點起了油燈,和梅尼達共進完晚餐的卡瑪什走出艦長室,踩著木梯慢慢下到底層甲板,用手扇著與香料味道混雜的濃重腳氣味,剛要躺在擁擠水手們邊上睡覺。


    油燈邊的達布其突然坐起身,衝卡瑪什擺擺手帶著他走進隔壁貨倉道,“這裏會稍微舒服點。”


    卡瑪什扯過塊帆布鋪在身下,躺在寬鬆的貨倉甲板上,看著小窗外繁星閃爍的夜空道,“這裏確實不錯,而且空氣很好。”


    旁邊的達布其翻了個身道,“當然,如果不是有你這個神棍在,我在這裏睡覺會被打得皮開肉綻。”


    卡瑪什吸了口氣,自言自語道,“看來即使是為了渺茫的希望,人們也會大開方便之門!”


    船體輕微地晃動,迷迷糊糊的卡瑪什開始進入夢鄉......


    “你們已經過了哺乳期,從你媽媽懷裏爬起來!”大副哈特利達用木棒敲打著木箱,大聲叫醒沉睡中的水手。


    卡瑪什迷迷糊糊站起身,推開那扇低矮的木門走到水手倉道,“怎麽?早餐準備好了嗎?”


    正怒氣衝衝踢打地上水手的大副哈特利達轉過頭,朝卡瑪什笑笑道,“這裏的水手要是敢這麽問我,我會鞭笞的他哭爹喊娘!但你很走運,咱們的統帥也崇敬虔世聖母,他邀請你共進早餐!”


    卡瑪什揉揉眼睛,左右看看才想起自己在船上,急忙擺擺手道,“哦,算了,我和大人物呆在一起可能會造成誤會,上次就不是很愉快!”說完踩著樓梯上到甲板上。


    甲板上的達布其正咒罵著幾個新手道,“笨蛋,抓緊升帆索,往左,拉,使勁拉,要麽用吃奶的勁,要麽被揍得拉在褲子裏!”


    一個瘦高的長發男人突然鬆開纜繩,大聲道,“我不是你們的奴隸,我為什麽要做這些?”


    大副哈特利達拿著油亮的刑罰木棒走到長發男人麵前,問道,“那你會遊泳嗎?”


    長發男人看看哈特利達手裏的木棒,哆嗦著鐵青的臉咆哮道,“我不是水手,當然不會遊泳,不過你他媽別想對我指手畫腳!”


    哈特利達摘下手腕上的刑罰木棒皮索套,突然上前抱起男人跑到船舷,將他猛地扔到了海裏。


    人們紛紛跑到船舷邊看著水中不停起伏掙紮,最後徹底溺入水裏的長發男人,不禁大喊道,“誰快去救救他!”


    哈特利達拿起木棒猛擊著船舷吼道,“都滾迴去,我不管你們以前是幹什麽的,但現在你們就是水手,在這裏我說了算!”


    看著氣勢洶洶的哈特利達揮舞木棒,人們急忙又跑迴甲板,費力地開始升帆。


    這時梅尼達輕輕推開艦長室的木門,用手帕擦擦嘴,邁著悠閑的步子上前道,“紀律很重要,你們要明白這關乎大家的生死!”


    忙碌的水手們不敢再懈怠,終於合力將風帆扯了起來,卡瑪什呆看空中的白色風帆,也快步上前幫忙拴著纜繩。


    幾天時間眨眼而過,卡瑪什漸漸適應了水手的生活,而且隻要按時帶著大副哈特利達隨意胡亂默念些辭藻詩句,不僅衣食無憂,而且有寬裕的時間低頭疾書,唯一不舒服的地方就是不可以誦讀《虛偽的榮耀》。


    這天下午,港口微涼的海風送來陣陣愜意,靠在船尾角落的卡瑪什似乎被這舒適迷醉,不禁看著破損的雞毛筆發著呆,達布其悄悄走了過來,將個錫酒瓶塞到他手中道,“別寫了,你會更加暈頭轉向的,這是我從梅尼達屋裏順來的,肯定是好酒!”


    卡瑪什晃過神地笑笑,將書筆裝進那個被摩得油亮的皮挎包,情不自禁接過錫酒瓶猛灌幾口,又有些惆悵地望著港口外無邊無際、波瀾壯闊的大海。


    達布其晃晃快要見底的酒瓶,突然道,“你父母呢?”


    卡瑪什勉強笑笑道,“我是在巨石城救濟院出生的,後來被諾茨拉德抱養,他是我的養父也是我的老師,不過他後來被燒死了!”


    達布其靠在攔網上,雙臂張開看著空蕩的天空道,“人生無常,我和你一樣,沒有依靠,十歲我就開始在船上打雜!”


    卡瑪什點點頭,情不自禁吟誦道:


    家在哪裏?


    在那朦朧散去的雲彩裏


    留下片孤獨


    家在哪裏?


    在那被打成白沫的海浪裏


    留下些思念


    家在哪裏?


    父母的話語


    愛人的擁抱


    還有朋友的關懷?


    其實它就在你心裏


    在那無限的思念裏,在那終其一生的孤獨裏!


    達布其認真聽著,最後和卡瑪什碰碰酒瓶,眼眶紅潤道,“家在酒裏!”


    “哢哢哢”船上鐵甲兵走路的聲音傳來,達布其側過身子望著正在登船的幾百名鐵甲兵,臉色煞白道,“媽的,步兵登船就是要開戰,咱們的死期到了!”


    《安魂曲》:夢在他鄉處,何人不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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