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陽漸漸升起,庫爾楚和阿基裏塔斯來到枯孤島矮山下的無底泉前,竟不知如何是好地呆站著。


    而躺在無底泉泉池中的赫斯依舊不言不語,庫爾楚忍無可忍道,“岸邊那幾艘刺客的獨木舟...怎麽處理?他們上麵刻滿族標。”


    赫斯用手舀起清澈翻騰的泉水,淋澆洗刷著身上的血汙,用好像極度疲憊般的嘶啞聲音道,“讓它們隨波逐流,或許它們可以找到自己的家!”


    “那...那幾具散落部族人的屍體呢?”庫爾楚小心謹慎地繼續問道。


    赫斯輕輕轉過臉,抬起滿是皸裂痕跡的臉輕聲道,“船就是他們的家,隨他們去吧!”


    庫爾楚眉頭緊鎖嘟囔道,“可是...”


    “可是什麽?”阿基裏塔斯不耐煩地推開庫爾楚,將搭在胸前的大辮子甩到後背,蹲在赫斯麵前道,“你應該帶上我們倆的,也讓我們宰兩個過過癮!”


    “你有病吧!”庫爾楚一把將阿基裏塔斯推倒在地道,“那是沒辦法,雖然是他們想來謀害赫斯,但幹掉一兩個唬走就行,畢竟散落部族的家夥們飄忽不定,這個是時候激起和他們的仇恨對喬瑪家不利!”


    阿基裏塔斯起身嚷嚷道,“快算了,這些夾在黑水沼澤和尹更斯湖中間的散落部族就是尹更斯的毒瘤,他們可是為了金子什麽也幹,不過赫斯是真厲害,一會兒就把他們全幹掉了,我都沒看清!”


    庫爾楚攤攤手歎氣道,“他們為了區區二十桶鹹幹就丟了性命,咱們魯姆圖人真是命賤!”


    “二十桶鹹幹?”阿基裏塔斯瞪大眼睛道。


    庫爾楚瞟了眼躺在泉池中的赫斯,向阿基裏塔斯點點頭道,“半哈特鹽塊,或者二十桶鹹幹,也可以是一百枚施洛華金幣,這就是他們對赫斯腦袋的懸賞!”


    阿基裏塔斯捏著下巴、眉頭緊鎖思考片刻道,“要是我被懸賞,估計也就值十桶鹹幹!”


    庫爾楚冷笑一聲,又撲哧笑出聲道,“你頂多值半桶!”


    阿基裏塔斯哎呀一聲想要追打庫爾楚。


    庫爾楚卻泄氣地瞪了眼阿基裏塔斯,轉身蹲在赫斯身後輕聲道,“你感覺好點了嗎?”


    泡在泉水中的赫斯深深舒了口氣,微微側臉看看兩個朋友,聲音怪異嘶啞道,“很好,我喜歡這水的味道,有點淡淡的鹹味,看來這個無底泉和湖相通,亦或者...”


    阿基裏塔斯看了眼赫斯後背也開始出現裂紋的皮膚,略帶緊張地問道,“你沒什麽...特別的感覺嗎?”


    “這種感覺很好,你不覺得嗎?”赫斯抬起利爪般皮繃骨顯的手,又看看自己樹皮般的胳膊,緩緩扭臉盯著阿基裏塔斯道,“你的臉怎麽了?”


    阿基裏塔斯摸了摸自己臉上那個月牙般的新疤,憨笑道,“我自己刻的,現在很多部族年輕人都模仿你,留你的這樣的頭發,還在臉上刻這樣的刀疤,畢竟你殺死了海魔...不過我舍不得我的大辮子...”說著摸了摸自己的雞冠頭。


    “殺死了海魔?”赫斯突然冷笑道。


    庫爾楚看了眼赫斯冷笑嘴角,往後後退了幾步,將阿基裏塔斯拉到一旁低聲道,“他是不是被惡魔附體了,要是以前,他不會出手那麽狠辣,而且他的聲音和那個波潵琉很像!”


    這時托阿魯快步跑了過來,庫爾楚急忙扯住他問道,“怎麽了?”


    托阿魯望了眼背對自己的赫斯,一口氣說道,“黑水沼澤的羅格人派來信使,說他們已經傳話給尹更斯西南所有部族和他們的西岸路營,誰要是敢接受白皮人對赫斯的懸賞,羅格部就要對他們開戰,而且已經派出人手清繳叢林邊緣的那些不聽話的散落部族,咱們捕魚的族人們也看到了,湖麵上漂著插有散落部族人頭的舟船,估計是羅格部族向賽恩斯和港口發出的警告;還有件事就是白皮人準備與厄姆尼人開戰,賽恩斯帶著白皮貴族來島上,他要征召咱們去做苦力,被我們趕跑了。”


    赫斯用手劃著水麵突然問道,“烏坎那斯人也參戰了?”


    托阿魯聽著赫斯怪異的聲音,猶豫片刻後道,“據說厄姆尼人和烏坎那斯人已經結盟,但是賽恩斯說的,不太可信!”


    赫斯冷笑了兩聲道,“我想咱們有必要去看看!”說著從泉池中緩緩起身,向部落走去。


    托阿魯看著皮膚幹裂的赫斯,盯著庫爾楚驚愕道,“赫斯怎麽了?”


    庫爾楚歎了口氣,急忙緊追赫斯而去。


    喬瑪部落的努努草屋內,喬瑪努努正將挑選好的薯藕、鮮魚往先祖石前擺設,迴頭看到進屋的赫斯,不禁站起身摸著他愈加皸裂的肩膀道,“我兒,你可曾塗抹我給你的蛙油和墟萸粉?”


    赫斯緊盯著先祖石的波潵琉腦袋,搖搖頭道,“蛙油怎能侵浸到我的心?”


    喬瑪努努打量著好像比以前高了一頭,渾身皮膚開裂、異常強壯的赫斯,又驚醒地扭臉看了看草屋裏的波潵琉頭顱,大驚失色問道,“你難道被海底惡魔的血液汙染中了毒邪?”


    赫斯抬起手掌看著指頭長出的尖爪道,“惡魔?他的惡豈能和人心的惡相比!”說著取下腰間的洛茲短劍扔在波潵琉腦袋旁,旋即扭身走出草屋。


    喬瑪努努急忙上前追問道,“你要去哪兒?”


    赫斯閉口不言地走到岸邊,輕盈地躍上艘樺木舟,迴頭朝喬瑪努努嗡聲沙啞道,“去應征白皮人的苦役,好挽救陷入敵陣的帕圖斯,他是我血盟兄弟!”


    緊隨而來的阿基裏塔斯和托阿魯也急忙跳上艘獨木舟,庫爾楚站在岸邊喊道,“咱們去平原就脫離了人魚的庇護,豈能活命?”


    喬瑪努努淌著淺水死死抓住赫斯的獨木舟道,“查理尼三世已經知道是你毀壞大壩,發出懸賞要你人頭,這次他又遣人征召,決意要取你性命,你不能去。”說完拚命往迴拉小舟。


    赫斯看著淚流滿麵的祖母,突然麵露哀傷道,“我早已是刑架上的人,何必再躲這一次!”說完輕輕推開喬瑪努努的手,撐開獨木舟往遠處劃去。


    岸邊庫爾楚氣急敗壞地大聲咒罵,也急忙跳上條獨木舟,迴身向不停喚著赫斯的喬瑪努努安撫道,“我們會勸他迴來的!”說完劃槳追趕赫斯。


    漆黑的夜裏,喬瑪努努不停在岸邊淒聲高喊道,“沙美拉,你在哪裏?赫斯與你是血盟,你為何不阻止他深入險境。”說完癱軟地趴在岸邊大哭起來。


    嘩啦水聲響起,沙美拉鑽出水麵,捂著流血的肩頭走到喬瑪努努身邊,哭泣著道,“赫斯誤喝波潵琉的汙血,將他囚禁在體內,但波潵琉遊魂讓赫斯心智迷亂,想哄騙他死在強敵之手,以便自己逃迴海中。”


    喬瑪努努憤怒地起身戳著木棍大罵道,“該死的水妖,禍患都是起源於你,為何不阻止他,難道你這歹毒水妖也有殺他之心?”


    沙美拉露出尖牙,發出憤怒的嘶嘶聲道,“我舊傷未愈,剛剛想要阻攔又被赫斯打傷,已無力再幹涉他!”說完便跳迴到水中,隻留下呆坐在泥岸邊的喬瑪努努。


    臨時搭建起草棚的魯姆圖萬生神廟內,賽恩斯在昏暗燭光中看著手中的羊皮卷書出神,突然身後有人問道,“服苦役的族人們朝哪個方向走了?”


    受到驚嚇的賽恩斯猛迴過頭,上下打量身體異變、滿臉裂痕的赫斯,大聲問道,“你是誰?”


    赫斯舒展著自己異常魁梧的身體,抬眼冷笑道,“赫斯·喬瑪,我願意去做苦力,幫助白皮人運送食物。”


    目瞪口呆的賽恩斯看著隨即跑進來的庫爾楚三人,不由自主地說道,“你稍等,我去問問祭司!”說完走到草棚角落的神像後,示意庫爾楚來到自己身邊。


    庫爾楚看著臉色蒼白的賽恩斯,怒氣衝衝地低聲問道,“偉大的長老,你又有什麽指派?”


    賽恩斯擺擺手,湊近低聲道,“這個醜惡的怪物到底是誰?我都能聞到他身上的殺戮之氣!”


    庫爾楚迴頭看了眼目露寒光的赫斯,無奈向賽恩斯道,“他是赫斯,可能中了波潵琉的汙血之毒,我們也很懼怕他。”


    有些驚慌的賽恩斯抓著庫爾楚肩膀,瞪大眼珠低聲道,“中了汙血之毒?無論如何...如果你們到了平原,必死無疑,你最好能勸誡他迴到枯孤島,這樣我就去除你們所有罪行。”說完又急忙補充道,“倘若你能勸他,我送給你家一塊湖西漁場,任由挑選,還有長灘兩塊燈芯草地。”


    庫爾楚驚喜地眼睛轉轉,又垂頭喪氣道,“水妖沙美拉曾在半路攔截赫斯,反被他打傷,我如何勸誡他?”


    “無謂的密謀!”赫斯突然出現在兩人身邊,用鋒利的指尖搭在兩人後頸道。


    脖頸的刺痛與赫斯冰冷的語氣讓賽恩斯頹意頓起,麵如死灰地慢慢抬手指著神廟背後道,“族人們正穿越盧卡斯森林,現在去也許可以追上他們!”說著恍惚地從神廟角落拿起塊麻布,披到赫斯身上,又看著他猜忌的臉動容道,“不可讓人們看到你的身體,他們會因驚恐而傷害你!”


    赫斯湊近賽恩斯痛苦扭曲的臉,睜大閃爍綠光的眼睛,緩緩將銳利如刀的指尖放在這位魯姆圖大長老喉嚨上,在久久遲疑後,突然轉身快步走出神廟進入森林,阿基裏塔斯、庫爾楚、托阿魯急忙緊隨而去。


    聞訊而來的祭司阿斯圖提和十幾名刑祀手提長刀,推開神廟草棚門道,“長老,我們來晚了!”


    賽恩斯臉色蠟黃道,“幸虧來的晚!”


    而神廟背後的夜幕中傳來聲怒吼,“殺戮報複讓我暢快,但惻隱憐憫卻讓我猶豫痛苦。”


    《道德與國度》:習慣性的蔑視,會將人帶向毀滅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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