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是王室近衛騎兵,路邊的梅隆急忙將手放在胸前,彎腰向疾馳而過的騎兵們行禮,這時一個頭上包著破舊圍巾的老婦人急忙跑過來,拉著他衣襟哀求道,“高貴善良的年輕人,我已經三天沒有吃過東西了,快餓死了,求你賞我幾個比索,求求你!”


    梅隆憐憫地看看這個彎腰駝背、麵容黝黑褶皺的老婦人,又看看她那破爛褪色的百褶袍裙,不禁歎著氣從衣兜掏出僅有的枚金幣道,“現在幾個比索也買不了多少麵包,你可以到上麵沙蘭街的坦帕利家麵包坊,也許能碰碰運氣。”


    老婦人驚訝地愣了會兒,急忙抓過金幣,提著粘在泥水裏的舊裙子,慌張地順著溫泉大道邊向高地的沙蘭街跑去。


    可梅隆沒走幾步,十幾個髒乎乎的孩子從街角圍了上來,扯著他的製服衣角喊道,“先生發發慈悲,給塊麵包吧!”


    梅隆對著這群衣衫襤褸的孩子們掏掏空口袋道,“我現在連半個基尼都沒有!”


    一個稍高的男孩用手探進梅隆的口袋,掏了半天卻也沒發現什麽,最後抓住他的製服內的馬甲領口道,“把他衣服脫下來換麵包!”十幾個孩子用滿是汙泥的手開始撕扯梅隆。


    “你們這些不知羞恥的叫花子!”突然一匹戰馬奔來,馬背上頭戴寬簷帽、滿臉絡腮胡的男人揮舞起皮鞭,抽打男孩們的身體,慘叫的男孩們忙放開梅隆,咒罵著遠遠逃進了街邊的巷子。


    梅隆驚慌地摸摸被扯爛的衣服口袋,抬頭才發現是溫泉街的法務官奧德賽,急忙行著禮道,“爵士,謝天謝地您的營救!”


    高大魁梧的奧德賽跳下馬,整理了整理自己的束腰鹿皮外衣,又狠狠跺了跺皮靴,瞥眼遠處人們那一雙雙饑餓的眼睛,向下拉了拉寬簷帽湊近梅隆低聲嚴肅道,“梅隆閣下,您不應該在這裏逗留,他們都餓瘋了!”


    梅隆看了眼街邊盯著自己的人們,局促道,“您說得很對!我剛去墓地安葬了我的叔父西裏安,準備迴家看看。”


    奧德賽點點頭,摸著自己的棕色絡腮胡子評價道,“西裏安是個好人,可惜毀在了烈酒上!”


    梅隆感激地點點頭道,“如果他知道您對他的看法,一定會很高興,可惜時間不早了,但我現在必須得迴去,有時間我一定去拜訪您!”


    馬塞德將自己棗紅色的馬牽到梅隆麵前,拍拍馬鞍道,“您騎我的馬去吧,明天我讓人去夏宮取!”


    梅隆看看有些暗下來的天,又看看站在路邊那些窺視自己的強壯男人,忙點點頭上馬而去。


    在輕快的馬蹄聲中,梅隆終於來到巨石城高地的沙蘭街,巨石城輕裝巡邏隊邁著整齊的步子從身邊經過,路邊緊挨緊的整齊石砌房子房門緊閉,但木板的縫隙裏露出燈光,偶爾有笑聲傳來,梅隆情不自禁鬆了口氣。


    等來到屋門半開的坦帕利麵包坊,梅隆剛跳下馬,突然有個戴著包頭圍巾的老婦人從麵包坊走了出來,並迴頭不停咒罵道,“該死的佐利茲,你們全家都要進墓地!”說著撒腿要逃向遠處。


    梅隆詫異地方皺著眉頭,老婦人卻折返地抓住他衣襟,並用灰藍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梅隆兩眼,從手裏掰下塊麵包遞過來道,“善良的年輕人,你也餓了吧!”


    梅隆這才想起是被自己施舍的那個老婦人,忙輕輕推開她的手道,“您自己吃吧,我不需要!”


    老婦人低頭吻著梅隆的手背道,“願契卑洛的諸神保佑您!”說完哭泣著將麵包塞進了懷裏,快步往溫泉大街方向走去。


    等這個老婦人走遠,梅隆將馬拴在房子邊的鐵環上,邁步走進麵包坊關好房門。


    木案前身材高大健壯、灰褐色稀疏頭發在腦後紮成個團、肩膀寬闊高聳、腦袋前傾的佐利茲緩緩轉過頭,狠狠盯著梅隆並放下手裏的酸麵團,邁著步子走上前質問道,“你把他...埋哪了?”


    梅隆後退著靠住門板,看著身材健碩、眼如鷹鷲的母親,張口結舌、垂臉坦誠道,“萊德...公墓!”


    佐利茲揮著胳膊失聲大喊道,“萊德公墓?你腦子進水了?你為什麽不隨便找個地方把他埋了,隻需要街上兩個懶漢就能處理這樣的事,把他扔在城外的排水溝裏喂野狗也行,萊德公墓那些家夥都瘋了,一塊幾尺長的墓地要三個金幣,一口棺材要兩金幣,加上那塊破石頭做的墓碑,又是八比索,還有那個騙子卡瑪什的詩歌朗誦,他嚎一整天我也不願意給他半個基尼,還有鮮花,加起來要七個金幣,這些都是糊弄鬼的,以前所有都隻需要七八個比索,他們在發死人財,多麽肮髒的勾當...”說著說著,佐利茲突然有些大驚失色問道,“你...不會這些都做了吧?”


    梅隆躲閃著母親唿唿帶風的胳膊,又看著桌子上的那枚金幣忙轉移話題道,“是不是...剛才有位女士來買麵包?您給了她幾塊?”


    佐利茲叉著腰走到桌子前捏起金幣,仔細查看上麵的頭像冷冷道,“這種真施洛華金幣比普通的要值錢,他們這些窮鬼怎麽會有,那個老女人的錢也是你施舍的?...”


    屏著唿吸的梅隆摸摸額頭轉身繞過母親,踩著咯吱咯吱的樓梯往樓上走去。


    暴怒的佐利茲大吼道,“你和你父親一樣,無所事事,遊手好閑,還有你那個該死的酒鬼叔叔西裏安,都在靠我們坦帕利家養活,現在他死了,你居然花半年的薪金去埋他的骨頭,我早該在生下你的時候把你溺死在尿盆裏!”


    梅隆忍無可忍地迴身走下樓梯,看著母親怒氣衝衝的臉,又怯懦道,“您不應該褻瀆一個已經死去的人,而且我隻是埋了他,幾個...幾個錢而已。”


    佐利茲盯著兒子蒼白柔弱的臉,驚訝道,“是我褻瀆還是你在撒謊?你知道什麽是褻瀆嗎?你父親二十年前跟著庸王去參戰才是褻瀆,他扔下我一個人,去保衛什麽偉大的王室,結果呢?被沼澤人砍掉了腦袋,爛在了泥灘裏,二十年,我天天晚上和麵團,天不亮就得去臭烘烘的集市上賣這些該死的麵包,來養活你和那個酒鬼,現在還花錢給你買了個皇家的差事,你說我褻瀆!到底誰在褻瀆?你給我說......”歇斯底裏的佐利茲伸手薅住梅隆,開始用結實的手掌劈頭蓋臉抽打。


    身體瘦弱的梅隆被粗壯的母親扯下樓梯後抱著頭蹲在地上,任由母親捶打發泄怒氣......


    “嘣...嘣嘣”木門傳來突然輕輕敲打聲,佐利茲聽著這敲門的節奏驟然停手,氣喘籲籲走到門前開了個門縫,看著外麵個皇家侍從打扮的年輕人問道,“你要幹什麽?”


    突然有個年輕女人湊了過來,站在門縫前行著禮問道,“您是佐利茲女士吧?”


    佐利茲聞著年輕女人身上散發的香味,又定眼看看她那潔白嬌美的臉,假裝糊塗地問道,“是我!您是哪位?”


    這時梅隆急忙推開母親,打開房門把手放在胸前,彎腰行禮滿柔聲道,“薩筎爾公主殿下您好!”


    薩筎爾笑著扶起埋頭的梅隆道,“這就是你家?”


    佐利茲急忙拉開鼻青臉腫的兒子,提著灰布裙子行禮道,“對,我是梅隆的母親,年紀大了,眼睛快瞎了,沒看到是您,您快請進!”


    薩筎爾提著在燭光下絲點反光的長裙,帶著兩個侍從進了這個簡陋的麵包坊,梅隆急忙搬了條長木凳用袖子擦了擦,佐利茲則恭敬地垂手站在旁邊。


    薩筎爾聞著後麵烤爐裏傳來的麵包香味,又看看地上麵盆裏的酸麵道,“麵包的味道真香甜,坦帕利家的麵包比皇室麵包師做得都好,連我那挑剔的父親,都定時欽點!”


    佐利茲滿臉堆笑著道,“公主殿下過分褒獎,沾邊都是我們的榮耀!”


    薩筎爾起身笑笑,提著裙子往屋子後麵的烤爐間走去,佐利茲急忙伸手阻攔道,“後麵很髒,而且火星子可能會燙壞您貴重的裙子!”


    薩筎爾輕輕推開佐利茲粗壯的手臂,走到烤爐間前,掀起麻布簾子往裏看了看,隻見十多個磚土砌成的大烤爐正往外冒著逼人的熱氣。


    佐利茲臉色緊張地看著迴到外間的薩筎爾,急忙道,“我待會兒給您拿幾個,剛烤出來的很好吃!”


    薩筎爾坐迴到條凳微笑著問道,“您這裏一個烤爐能烤多少麵包?


    佐利茲低著頭,慢吞吞地說道,“六十四個,也有偶爾烤糊的。”


    薩筎爾又問道,“你後麵有幾個烤爐?”


    佐利茲答道,“十二個!”


    薩筎爾點點頭,“你現在就有七百個厚實麵包!”


    佐利茲眉頭緊鎖呆滯地想著什麽,突然又眼睛一亮道,“尊敬的公主殿下,是這樣的。”


    薩筎爾微笑著說道,“誠實的佐利茲,我把你的麵包都買下,能救幾百個人的性命,畢竟其他城邦的救助品晚來一天,就會有很多人餓死!”可剛說完卻發現佐利茲低頭不語,便又問道,“有什麽問題嗎?”


    佐利茲抬頭可憐巴巴望著薩筎爾道,“公主的仁慈在巨石城人盡皆知,但您知道現在一桶麵粉多少錢嗎?而且這些麵包都是很多元老預定的,或者說是指派,雖然看著是麵包,但現在事關很多,我這個寡婦可能會因此喪命。”說完開始低聲抽泣。


    旁邊的皇家侍衛看到佐利茲的模樣剛要發怒,薩筎爾卻擺擺手站起身,走到佐利茲麵前,撫摸著她的有幾處燙傷疤痕的胳膊道,“麵包行會規定每個麵包兩個基尼,我現在可以給你四個,而且你這些麵包是在拯救很多即將餓死的窮人,我知道有些元老仗勢欺人,讓你很為難,但在拯救蒼生麵前,你不應該懼怕那些權勢,其他幾個麵包坊我都去了,他們都有苦處,而且麵包和麵粉所剩無幾,但都願意聽從聖子的召喚,幫助那些可憐的人們!”


    佐利茲擦著流淌的淚水,仰起頭看著薩筎爾那暖暖的笑臉道,“我願意,哪怕我和獨子梅隆為此失去性命,也願意為您和聖母奉獻一切!”


    薩筎爾打量著佐利茲哭喪又虔誠的臉,感動地擦擦突然流出的眼淚,又扭過臉看看沉默的梅隆道,“謝謝你們母子!你們是我見過最虔誠的信徒。”說完扔下一小袋錢幣,走出了佐利茲麵包坊。


    佐利茲戀戀不舍地將公主送到門外,又向外伸手大哭道,“聖母、聖子、聖靈保佑艾蒙派緹、保佑巨石城、保佑伯尼薩、保佑您對窮苦人的愛,我們心裏的公主......”


    薩筎爾戀戀不舍地迴望,不停提起裙子向佐利茲行禮致謝,又心曠神怡和舉著火把的鐵騎兵們說道,“把所有麵包都裝好,天亮之前要送到噴泉廣場,還有很多子民在挨餓等我拯救!”


    街上幾輛薩筎爾公主的慈善馬車停了下來,幾個鐵甲兵進了佐利茲麵包坊,將烤爐裏發糊不發糊的麵包都裝進袋子,有個鐵甲兵看到了地上盆子裏的酸麵團,蹲下身子正要端走,懊惱的梅隆走上前道,“你需不需要把我也裝走?”


    鐵甲兵站起身,上下打量著瘦弱的梅隆,伸手抓住了他的脖領。


    旁邊的戴頭盔的騎兵急忙拉住下屬,看了眼梅隆胸口馬甲上的雙隼金盾徽章,彎腰行禮道,“爵士,請您原諒這些粗魯的士兵!”說完從袋子裏拿出幾個麵包放到櫃台上,轉身離開了麵包坊。


    等到皇家馬車走遠,佐利茲抓起那小袋金幣重重扔到牆上,低聲罵道,“偽善的強盜,和你那該死的庸王父親一個德行!”


    梅隆急忙捂住母親的嘴,輕聲安撫道,“讓他們聽到會砍掉你的腦袋!”


    佐利茲傻傻坐到地上,又突然爆發地抓起煤鏟,嚎著衝進烤爐間猛砸起來。


    梅隆急忙跑上前搶下煤鏟,抱著有些失去理智的母親安慰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夜深人靜的麵包坊,佐利茲躺在床上看著從窗口透進的冷冷月光,幽怨地自言自語道,“我最愛的兒子,你可知道我對你的苦心,還有你那該死的身世?”說完藏在被子裏捂嘴抽泣。


    《藍翅草》:情感是種無法摒棄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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