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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人是躲在電影院後排偏左的位置,那是個黃金位置,再靠後就是一群懷揣春夢的情侶,再靠前眼睛會不太舒服,暗下去之後誰也不可能閑著無聊去觀望觀眾的眉眼是幾個鼻子幾個眼睛,因此摘下了眼鏡林斯棠感覺空氣舒暢了不少,深唿吸一下簡聿順手拿走了她的眼鏡自己裝好,把爆米花桶放在她麵前,仔細端詳發現還是很容易在別人不經意一瞥的時候被發現,就給她戴上了防霾口罩,手指搭在耳畔,輕輕一鉤,看見素顏的林斯棠露出神采奕奕的兩隻眼睛,故意想要逗她,就說:“誒呀其實不戴也可以,你化妝前後簡直兩個人。”


    “……”不管是哪個女孩子應該都不會想要聽見這話的,當然化妝師自吹自擂的時候會在心裏這麽說,當麵說的目前為止隻有作大死的簡聿,簡聿自己沒有戴口罩,戴了平光的黑框眼鏡梳著單馬尾,中規中矩乍一看是女學生,也不會有人注意她。


    唯獨隻是需要提防有人看見林斯棠而已。


    “嗬——說得好像你不用化妝就天生麗質一樣。”林斯棠斜睨她一眼,露出鄙視的神情,說罷就不再理會她了,徑直看向了熒幕,片頭的林斯棠手捏一枝玫瑰垂眸沉思,良久轉過身來走出門去。黑暗一片。


    《自殺幻覺》的劇情設置並不是很複雜,但是如果導演會留懸念的話,會是很有看頭的文藝片,簡聿一向謙和地學習,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抬了抬眸子,發現在第一眼,這個班底就被打入了二流的水平。至少說導演已經被打入了二流的水平。


    最開始的畫麵是女主角冷眼看著售貨員並且露出怨毒的表情,然後奪門而出並在一刹那收迴情緒再緩步進來並假裝什麽事情都沒有。簡聿並不知道這部電影劇本內容,也不清楚導演在說戲的時候是不是像徐導一樣直接把結論說給她聽要求她露出什麽表情一樣不專業,隻是林斯棠,演繹身材消瘦的女人,手心攥著玫瑰把手擱在玻璃櫃台上的那一刻的表情,簡聿就看出來表情不太自然。


    不知道是該說林斯棠演技不好還是導演沒有詮釋到位。


    片頭的女主角是有著隱藏的心理疾病但是沒有表現出來,在去見女友的路上是滿懷著對女友的愛而去的,怨毒的表情是在認識的這個售貨員捅破了自己不願意出櫃的事實上流露出來的一刻的情緒不穩。


    而林斯棠雖然情緒過渡處理很好,但是太過刻意了無論如何都稱不上自然。


    尤其在售貨員的那句諷刺意味非常濃厚的台詞之後,林斯棠本該就那麽低著頭露出桀驁不馴的神情但強行壓抑下自己的怨氣。


    而這時候非常明顯地,她抬了頭,目光流轉間把心思裏的針尖和刀刃直白地攤了出來。


    按照這故事的背景來說,有那麽光明正大承認自己是女同的勇氣幹嘛還要拐著彎兒去騙父母說自己得了精神病。


    簡聿抬了抬眉,覺得自己有些雞蛋裏麵挑骨頭,要求太高了畢竟這是林斯棠學習轉型的作品嘛!也就雙手環臂繼續看了下去。


    影院裏麵大都是年輕的女孩子或者男孩子,林斯棠是票房擔當,大部分是她的粉絲,不然誰會過來看文藝片。他們是當然說我寶寶演技真棒真自然!如果不是自己也做電影,簡聿也會站在路人粉的角度上誇讚林斯棠小小年紀演技就不錯了。


    這時候非常不恰當地用了一個長鏡頭表達女主角和她女朋友之間的對話,對話尚未結束鏡頭直接卡到了父母那裏對於同性戀的憂慮和不齒。


    “……”槽點滿滿不知如何吐起。簡聿抿著嘴巴不說話,心裏一個小人開始吸取這種敘事結構簡單的毛病,原本情節就不算是優秀,導演更是一個棒槌,把缺點全都暴露了出來,誰家父母閑著無聊考慮自己女兒是不是同性戀還煞有介事地討論半天啊!


    這不是八點檔啊!


    扶著額頭簡聿感覺有些心絞痛,摸了摸腦袋發現自己真的有些吹毛求疵,林斯棠專注的眼神直直地觀望向了銀幕上的自己,戲裏戲外兩個截然不同的人演繹起來確實很有難度。許多人瞧不起演員這一個職業,覺得隻要假裝自己是這個角色不就什麽都可以演好了麽!但如果是這樣,那為什麽那麽多人都要要求科班出身專業學習過的呢!


    當初她去旁聽過表演課,站在一旁看著幾個女同學對著並不存在的怪物哭得涕泗橫流,表演是一門很有來頭的學問,簡聿想到這裏也就稍微鬆了一口氣,對林斯棠放鬆了要求,但依舊不能原諒這個劇組的燈光和攝影,林斯棠在銀幕上黑得像鬼。


    “我……喜歡的……是女人。”這句台詞一出來下麵小小地籲了一聲起哄,緊接著也是強忍下來的笑聲,簡聿倒是沒怎麽發覺哪裏不對勁,這一句台詞林斯棠說得近乎完美,輕聲代表恐懼和不安,眼神勾勒出來的迷茫讓人心疼,隨即便是留戀和對家人的哀求,眼淚汪汪的但收發自如,極好地控製了自己的情緒並在那一刻眼神一轉,鬼點子出來,女主開始裝瘋賣傻,神經質地冷笑幾聲,轉頭拉開房間門,緊緊鎖上,發出壓抑的不知是哭是笑的聲音。


    父母相對無言,露出驚慌的神色。而女主倚著門跌落在地上,咬著自己的袖子,目光閃爍不定。


    這一段林斯棠的演技可以在教科書上寫了。簡聿心裏立起來無數個道具小人給她呱唧呱唧鼓掌,讚歎地想要看林斯棠,卻發覺左手中指和食指都被攥住了,林斯棠的側臉擋了一半在口罩裏,眼眸伸出是她看不見的東西,這一段她演繹地幾近完美,連帶著自己也被感動到了,因為剛剛那句喜歡女人的話,下意識摸到了簡聿的手,幹燥溫暖,任由她攥在手裏隨便掰開合上亂弄。


    於是簡聿安心享受被抓在手裏的感覺,歪歪頭看著電影的劇情幹巴巴一點一點推進,這時候她可以確定,林斯棠真的是一塊璞玉,要在最關鍵的時候才可以露出她本來的純粹光彩。剛才這一段她幾乎可以確認林斯棠的演技真的可以有一個質的提升,但是這個導演沒能把她的光彩發揮出來,導演和林斯棠都是還在進步階段,林斯棠需要導演的協助才能理解這個角色,而導演對這個角色的理解能力和自己的創作思維沒有整體很有邏輯的想法,才導致了這個電影在她看來有那麽多瑕疵。


    而實際上的話,導演還是不錯的,林斯棠的演技還是不錯的,隻是簡聿是站在電影人的專業想法上去觀摩學習,跟那些練書法的臨摹書法一樣,把每個字兒都得看出個前世今生。


    最後女主角瘋了那一段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大雨,也不知道是誰看見了穿幫鏡頭看見了吊臂攝像機的影子一晃而過,簡聿早她們一步看見吊臂攝像機,想了一下可能是導演太注重排場了而攝像沒能駕馭住這個場景,一下子穿幫了,不過因為是夜戲,黑不隆冬的非得暫停好幾次再截圖才能有理有據說穿幫了,大雨傾盆落下,那是十一月的拍攝,簡聿清楚記得就是這場雨戲導致林斯棠直接一頭栽倒在簡聿懷裏然後有了後麵的一大堆事情。


    饒有興味地看著林斯棠飆演技,簡聿咬著下唇想笑又不敢笑,並不是覺得尷尬也不是覺得林斯棠演技拙劣,而是每當想起大家一個電影院坐著的一群人裏麵,誰又能想到電影裏的女主角就在自己周圍坐著並且吃著爆米花出神,就很想要笑。而她自己也絕對沒有想到,《自殺幻覺》拍攝開始的時候自己和林斯棠還是相互利用的關係,等它上映之後就是那種不能見人的關係了。


    當畫麵轉到空白一片外加殷紅血液在地板上汩汩而過的場景,這種紅與白的對比無疑是十分強烈並且具有震撼力的。簡聿心裏記下了這種色彩的碰撞,並且打算迴去討教葉七七,冷色調和暖色調的碰撞具體使用的話應該注意什麽,女主角的手腕最終搭在了水裏,如墨色暈染開來一樣暈出了赤色的纏綿。


    那一刻鏡頭晃過了林斯棠的臉,沒有給特寫,遠遠的,隻能瞥見她絕望的雙眸不甘地睜大,最終全都化為釋然,和所有塵埃落定後最終的無謂。


    音樂漸入,很恰當的一首曲子,沒想到會是林斯棠演唱,鬼一樣的嗓音最終在調音師的妙手之下硬是成了天籟,簡聿聽了半天才意識到那是林斯棠唱的插曲,詫異地轉過頭來,難以置信地晃了晃腦袋,最終又看向了畫麵,儀器嘀嘀嘀的聲音漸入,在全都是蒼白顏色的醫院,女主角茫然無措地坐在病床上看向了外麵,外麵自己的女友一閃而過,而父母在病房外麵泣不成聲,畫麵定格在最終,女主角伸出蒼白的手摸向了窗外的夾竹桃,但那分明沒有夾竹桃而是空白一片的陽台。


    眼神裏都是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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