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樂完全沒注意到司伯言的細微動作,心裏卻隱隱地有了擔憂,微微一笑,試探著問麵前的司伯言。


    “不知道,懷王還跟聖上您說什麽了?”


    懷王可別把她的所有事兒都給托了出去。可他們之間這種親密的關係,這又好像不是什麽值得懷疑的事兒。


    “你覺得,懷王還會跟朕說些什麽?”


    司伯言偏過頭,將她小心翼翼又心虛的臉色全都收入眼底,透過她清澈的眼眸似乎都能看見她心底的小心思來。晃然間,這才發現同她聊天似乎很自然,沒像之前剛見麵那般僵硬尷尬。


    果然,她不是個能注意到尊卑的人,沒幾句話就暴露了本質,說話用詞都隨意了不少。看來是現在的對話內容太讓她分心,已經沒了精力“裝模作樣”。


    常樂已經心虛地撓了撓耳朵根兒,半仰著腦袋看天,道:“這我哪兒知道,我也沒什麽地方值得被說道的。”


    “那你還在擔心什麽?”司伯言就故意吊著她的心思,不將話說透,在她快要將心放下的時候,又突然道,“說起來,你下麵畫的那些炭筆畫,朕好像在哪位被抄家的官員那裏見到過。”


    果不其然,常樂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


    皇帝能見到她的炭筆畫,還是在被抄家的官員家裏,那不是隻有一種可能?


    懷王把她的小黃圖賣給了圭都的官員,那官員被抄家後落到了皇帝手上。


    等等,皇帝這意思,她看過小黃圖上的內容了?冊子上有沒有寫她的名字?好像隻寫了個筆名,山豬。


    這麽一想,常樂放心了不少,可以開始自己的演技了。


    “哦?聖上之前還見過炭筆畫?”常樂表現出適當的興趣。


    司伯言睨她一眼,淡然道:“正是,那人叫山豬,看名字應當是個男子。但看內容又不像是男子畫的。”


    常樂的臉不經意之間紅了起來,抿著唇不知道說什麽好,隻能憋著笑道:“敢問聖上,那畫中內容如何?”


    “畫中內容?”


    司伯言目光幽幽一轉,落在常樂身上,意味不明。


    常樂被盯的心裏有些發毛,好容易升起些的驚喜之感在慢慢消逝。她還正準備說,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如果皇帝覺得好的話,就拉著他一塊兒做小黃圖生意。但看皇帝這表情,這個生意好像不能談。


    “怎,怎麽了……”


    常樂有些結巴,身子也忍不住往後靠了靠,想離現在模樣清冷的皇帝遠一些。終於體會到,什麽叫伴君如伴虎。


    “如果朕見到這個名叫山豬的人。”


    司伯言薄唇輕啟,目光重新迴落在宣紙上。常樂的心都被提了起來,想聽他會說出什麽話來。


    隻見,他很是隨意地用細毫蘸了一下旁邊的鍺色顏料


    ,將毫毛在碟子邊緣輕輕壓了兩下,逼去多餘的殘汁。


    這才左手把袖,右手穩穩地捏著筆,點在編號十一的區域裏。信手一塗,一小塊兒空白就被顏料填滿。他立起毫筆,用筆尖順著墨色邊緣處一劃,細小的空隙也被填的滿滿的。


    動作行雲流水,不甚瀟灑好看。


    常樂看著驚歎了一句“帥氣”,就再沒多餘的精力去仰慕。隻想知道司伯言的後半句到底是什麽。這樣賣關子,真的是很缺德了!


    “那朕,定然將她送去官窯燒成人俑立在城門口。”司伯言雲淡風輕補完了後半句。


    兀地,不知道哪兒吹來一陣陰風,常樂打了一個激靈,瑟瑟發抖,頻頻咽下口水。雙手緊緊地抓著袖子才沒驚慌失措到逃跑。怕皇帝是在開玩笑,常樂不死心地多問了一句。


    “為,為什麽?”


    聲如蚊蚋,顫動的聲線猶如煽動翅膀的蜜蜂。簡單的四個字,透出常樂無比的心虛。


    司伯言眸光微漾,又是一個利落手筆,一本正經地抬眼瞧她。


    “畫出那般蠱惑人心之作,乃是大氏之毒瘤,自是要除之並警示他人。”


    “嗬嗬。”常樂幹笑兩聲,僵硬地拍了拍雙手,被司伯言清淺卻正義凜然的目光嚇到,隻能幹巴巴道,“聖上說的對,說的對。您看看我那些畫,可都是正經的,沒有半分不正經的。”


    “嗯,那些倒是不錯。”


    司伯言頷首,再次轉迴腦袋,及時掩住忍不住彎起的嘴角,感覺到常樂想要找借口離開,又開口。


    “你那一門畫技朕也聽說了,可通過形容畫出畫來,且栩栩如生,比大家的人物畫還要逼真。”


    常樂陪笑兩聲,不知道迴什麽好。


    “雖未見過你的畫,但朕想,應當是與那個叫山豬的畫的畫差不多……”


    “聖上,您別光那那個叫山豬的跟我比啊。你這讓我心裏怪慌的,你要是把我當成她,扔到官窯裏了怎麽辦?”


    常樂一本正經地打斷司伯言的話,她一定要想辦法為自己證明清白,撇開和山豬的關係!


    司伯言忽略她的急迫,悠然道:“朕也隻是懷疑,畢竟這炭筆畫,朕到目前為止,也隻見過兩次。”


    “這天下這麽大,肯定有那麽幾個。聖上不愧是天子,居然遇見兩個。”常樂一通彩虹屁拍起來,時刻保持端莊正經,道,“聖上,這樣,我替您畫一幅人物畫,您好好比比。這一看,您就明白了。”


    司伯言眯起眼睛:“你怎麽知道,那畫冊裏畫的是人物畫?”


    “這——”常樂就差靠雙手捂嘴來告訴皇帝自己說漏嘴了,還好她編瞎話有一套,立馬道,“剛剛聖上不是說了,裏麵畫的不是什麽好東西,那傻子也能猜著。”


    司伯言


    點了點頭,當是接受了這個理由。


    常樂以最快的速度跑下樓,再迴來時手裏就多了幾支粗細不同的炭筆,還有一張宣紙。在司伯言好奇的目光下,她把東西都擺在了隔壁的桌子上,從角落裏拉出來一個木製三腳架,常樂準備好一切工具,就坐在司伯言的側方。


    “聖上,你繼續畫。等你的畫填滿,我給您畫的肖像畫也就差不多好了。”常樂自信滿滿道。


    “好。”司伯言專心地填補自己的畫。


    司伯言本來是想逗逗常樂,順便警告她一番。懷王做這些生意不知收斂,他說了定然也是沒用,從源頭上警告下沒準兒作用大一些。若不是懷王現在的情況有些不正常,司伯言也不會考慮到這畫上麵的問題。說起來,他也當少看些才是。


    不過,沒想到,常樂竟然如此惶恐的撇清關係。正好,他就親眼看看常樂的畫技如何。


    目光稍瞥,發現常樂的狀態已經不一般,整個人自信又有精神,氣質與適才大相徑庭,下筆如有神,絲毫不慌亂。


    不由得,司伯言更加期待。卻也是好奇,她一女子,怎麽想到給自己取名字叫山豬的?


    ……


    十裏端著茶水上來時,便見著了這樣的一幕。


    此時日漸昏黃,落進二樓房中更是因窗紙的阻隔淺薄了一分。整個二樓雖然有兩個人,卻是靜謐的很,隻有筆落在紙上的稀碎聲音,再無其他。


    走近了,便見一位男子正背對著站在桌前,看樣子是在填色。往右一看,常樂也正認真地畫著,躍然紙上的可不就是這位男子?


    畫中人側著的眉眼甚是英俊,讓人忍不住一看男子的真容。


    十裏迫切地往前走了兩步,胸口突然灼熱起來。等十裏到了男子麵前,還沒來的及開口,胸口就一陣劇烈灼燙,十裏再是忍不住,表情一陣痛苦地蹲了下去,手裏的案盤鬆落,茶盞順勢飛出,裏麵的茶水濺了滿桌。


    不巧的是,有半杯的茶水都落在了那把象牙骨的扇子上。


    桌上的顏料也紛紛被打翻,將桌子上將要填完的畫毀了個大半,茶漬顏料濺了不少在司伯言的衣服上。


    哐!


    哢嚓!


    一陣淩亂中,常樂已經衝到了十裏麵前,著急忙慌關心十裏的狀況。司伯言拿起扇子躲到了一旁,匆匆忙打開扇子,檢查扇子。無澤和單內侍聽見動靜也趕到樓上。


    “十裏,你怎麽樣?”


    常樂想到是鐲子的問題,立馬要從十裏的懷裏把鐲子給拿出來。


    她就是想著十裏不會隨便過來,所以才把鐲子放在她那兒的,誰知她這莫名其妙地送水過來。


    常樂剛接觸到鐲子,手就被燙的鑽心疼。硬是讓她給忍著,把鐲子給取了出來,二話不


    說擱在了地上。


    司伯言的目光立刻被那支瑩白的鐲子吸引。頓了一下,將手機的扇子一合,就到了她們跟前。很明顯的,那個鐲子在不停地震動,似乎想逃離這個地方。


    常樂沒注意司伯言的靠近,隻顧著問十裏:“怎麽樣?好些了沒?”


    “好些了。”十裏含著眼淚看向常樂,緩了緩氣息,這才道,“阿常,那個鐲子好燙。”


    “沒事沒事。”常樂把她抱進懷裏,拍著十裏的肩膀安慰著,目光找尋玉鐲子的位置,看見司伯言要拿鐲子,立馬叫了一句,“別動!”


    司伯言頓了一下,看也不看她,伸手就要碰那支玉鐲子。


    “嘭!”


    玉鐲子自己碎了。


    “啊!”


    十裏跟著昏了過去。


    司伯言保持著躬身的姿勢,那一瞬間,表情有些尷尬。指尖還沒碰著玉鐲子,堪堪指在那兒。微微偏頭,瞄向常樂。


    但見常樂目瞪口呆,抱著已經昏迷的丫鬟,氣的有些說不出話來。


    司伯言麵色微僵,收手直起身,正好看見愣在麵前不遠處的單內侍和無澤。若不是他現在表情管理的好,恐怕已經窘迫地紅了臉。


    心虛地瞄了一眼碎了的鐲子,心道:這鐲子一定有問題,絕對有問題。他還沒碰著就碎了。


    (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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