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死也要把他打死!”皮蛋兒氣惱地將臉上的皮都吹鼓起來。


    “嘖嘖,隻怕你沒把他打死,自己先死了。”十裏毫不客氣地潑冷水,“你要是真有心,等阿常醒了,你就乖乖聽話。”


    “俺最聽話了,俺什麽時候沒聽常姐的話了?”


    皮蛋兒貓著身子跳到床邊,抬眼看了看緊閉著雙眼的常樂,伸出一隻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常樂被繃帶纏住的右手,剛剛挨著又怕弄疼了她連忙縮手。


    “常姐怎麽還不醒?”


    “她被太守打傷,傷口淋雨發膿,加上本來受的傷就多,病情就要嚴重些。”十裏深吸一口氣道,“自從上迴撞柱子後,每次阿常生病嚴重的都跟去了趟鬼門關似的。真懷疑她是不是故意受傷,為了見神仙。”


    皮蛋兒和柳成言都是好奇看她。


    “見神仙?”


    十裏摸了兩下鼻頭,瞧著常樂的睡顏道:“是啊。自從上次從鬼門關迴來了,她就有了一腦子的奇怪東西,她說都是神仙托夢講給她的。”


    這話一聽就是哄小孩的,皮蛋兒看十裏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樣,再次翻了個白眼。暗罵她蠢,比他的手下還蠢。


    “看來當太守夫人也沒什麽好,天天也要挨打。”


    皮蛋兒突然收起了嬉皮笑臉,垮著一張漆黑的小臉,發出小孩子的單純感慨。


    十裏扯了扯他臉上鬆鬆的薄皮,笑道:“你來這兒就是找阿常的?”


    皮蛋兒點頭:“俺們都等著常姐建學堂,搬到學堂裏去。但是衙門裏的人突然跟俺們說,常姐不建學堂了。俺們去太守府問,連門兒都進不去。然後俺們去了郡史府。那個一肚子壞水兒的郡史說,上麵同意常姐建學堂了,隻是常姐現在失蹤了。”


    “就是說,現在阿常如果不醒過來。太守就要反悔建學堂的事兒?”十裏眨了眨眼睛,手足無措地看向柳成言,“這件事能不能找懷王幫忙?阿常要建學堂這件事兒雖然不靠譜,但是也是費了精力的,不能白白的打水漂啊。”


    柳成言思索道:“此事,懷王不好插手。還是柳某去看看罷。皮蛋兒,你就先在這兒給十裏姐姐幫忙。”


    ……


    柳成言在衙門的偏堂見到了張長修。


    這是他們第三次正式麵對麵而立。


    不過,這一次,很明顯得是,他們是相看兩生厭。隻不過都表現的還是比較含蓄。


    “你來找本官所為何事?”張長修上來便擺出官威。


    柳成言根本不懼,淺然一笑,星眸明亮:“為阿常姑娘建學堂一事。”


    阿常姑娘?


    張長修的眉梢跳了兩下,嘲諷開口:“柳齋主改口的倒是快,但本官記得,本官還未與常氏合離罷?”


    “隻差一紙罷了,有什麽計較呢?”柳成言說的雲淡風輕,嘴角淺笑依舊,“聽說,同意建學堂的批文已經下來了?”


    張長修不是很喜歡柳成言這副運籌帷幄的泰然模樣,輕哼了一聲:“是又如何?”


    “草民之前便受阿常姑娘所托,籌備學堂一事。如今適合學堂的房舍已尋到,教任的師傅夫子也尋得差不多了。既然批文已到,那草民便可以著手開建了。”


    張長修與之視線相對,那張臉明明是淺笑謙謙,眼裏卻是充滿了挑釁。這種感覺,讓他心生惱怒,說話的語氣也森冷了幾分。


    “她若活不了,這學堂便建不起來。”


    柳成言的手撫摸著折扇的邊緣,眸子少了幾分溫和,多了幾分冷意:“那怕是讓太守失望了,阿常姑娘已經平安地活了下來,日後還會長命百歲。不過是她不方便出門,便委托柳某來取那一紙批文。”


    “她現在是住在你那兒?”張長修眯起眼,如同一隻盯住獵物的獅子。


    柳成言勾唇一笑,淡然應對:“太守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無澤幾次三番潛入八歸齋,他皆知道,隻不過一直未理罷了。


    “這休書還沒簽,都已經住到了陌生男子住所,當真是不知臉麵。”


    “太守當眾鞭笞阿常姑娘,又何嚐給過她臉麵?”柳成言的笑意漸漸凝了起來,“太守適可而止,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柳某與阿常隻是師徒關係罷了。”


    “你是她哪門子的父?”張長修囂張看他。


    柳成言沉了沉道:“今日,草民隻是來取批文,不想論其他。”


    張長修道:“若想要批文,讓她自己來取。”


    “那還請太守將批文收好了,也將銀兩準備好。”話不投機半句多,柳成言利落起身,轉身行了一禮,“草民便不打擾太守了。今日種種,還望太守日後不會後悔。”


    “不必齋主掛心。”


    ……


    常樂感覺做了一個夢,什麽都沒有的夢。


    夢裏她在深水火海中上下沉浮,四周都是漆黑黑的一片,她幾度被湮沒,想掙紮離開,卻是徒勞。


    又一次被湮沒昏迷之後,醒來時,周圍已經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她還是什麽都看不到。


    “阿常,阿常……”


    聽見有人唿喚,常樂順著聲音走著。


    那道聲音很熟悉,而且像是有種魔力,緊緊地抓住她。


    “阿常,阿常……”


    那道聲音有了幾分欣喜。


    常樂也跟著加快了腳步,眼前驀地強光一閃,她身形猛墜,心都跟著懸了起來。


    兀地,她墜到了地,雙腿一蹬,眼前又是一片漆黑,懸著的心慢慢歸了原位。


    “阿常,你是醒了嗎?”


    常樂逐漸反應過來,這個聲音是誰的。


    “阿常,你要是醒了,就再蹬蹬腿兒,或者眨眨眼?”


    這聲音,除了十裏,別無他人。


    隨著聲音的清晰,四肢百骸傳來的重量感讓她感到真實,不再是之前輕飄飄的虛幻感覺。有個人似乎在拉著她的手,踏實的讓人安心。


    也可以看見黑暗之後的光亮。似乎眼前隔了一道簾子,隻要掀開來,便會重新置身光明之中。


    又緩了會兒,意識清醒的差不多了。僵硬酸澀之感從四麵八方襲來,還有脖頸、右臂、右手酥酥麻麻的疼癢之感。嗓子幹涸的難受。


    “齋主,阿常不會是假醒罷?”十裏的聲音就在耳畔,還有她微不可聞的一聲歎息,“看來又是白高興了。”


    “能蹬腿兒了,說明是好事,再等等罷。”


    迴話的不是柳成言,卻是懷王。


    常樂勉強拉了拉眼皮,剛剛睜開一條縫,又被猛地射進來的光線刺的閉上了眼。


    “阿,阿,阿常,阿常睜眼了!”


    十裏的聲音兀地炸開,常樂的心髒被嚇得一突突。


    許是在虛幻之界飄蕩的太久,腦子一時無法適應現實世界帶來的重力,無論是身體腦子還是意識,反應起來都慢如樹懶。


    不知過了多久,才適應光線,再次睜開眼。


    模糊之間,眼前就是一個圓圓的大東西,上麵兩個黑洞洞,下麵一個黑洞洞,下麵的黑洞還散發著森森白光。


    詭異的像是某種晦氣的東西,當即又把常樂嚇了個不輕,閉上了眼。


    這一驚一乍的,對她心髒的鍛煉恢複,堪比做心肺複蘇的電擊。


    “十裏姑娘,你將阿常姑娘給嚇著了……”


    終於有個明白人說出她的情況與心聲。這溫潤如泉,沁人心脾的聲音,此世間除了柳成言再無他人。


    眼前逐漸浮現出星光點點來,視線猛地一拉長,星光盡數旋轉融進一汪深海之中,那是柳成言的眼睛。


    “我又不是鬼,怎麽就嚇著阿常了?”


    隨著十裏的嘟囔聲,常樂複原了剛剛看見的模糊玩意兒,可不就是咧嘴笑著的十裏。逐漸清晰的視線,也印證了這一想法。


    “阿常……”


    十裏激動地拖著尾音就將常樂抱在懷裏,聽見她幹涸的喉嚨蹦出一絲痛苦的沉吟,才想起她身上的傷口來,忙又將她放開。


    “看來阿常姑娘遲早要被你再給弄死。”懷王戲謔道。


    常樂覺得這句話真的不能再真。


    “懷王說的什麽話,我怎麽會害阿常。”十裏扭頭埋怨了懷王一句,迴過頭來,破涕為笑,“阿常,你想喝水嗎?”


    常樂艱難地滾了滾喉頭,愣是張不開嘴,費了好大氣要說一句話,可是從嘴裏出來隻有蚊蚋的輕吟。


    十裏靜靜地看著她,臉上的笑意逐漸收斂了起來,最後有些驚愕又悲傷地張了張嘴。


    “阿常,你是傻了麽……”


    懷王和柳成言聞言也都驚詫地探過頭來。


    看到他們的麵孔,常樂一時被溫暖包圍,莫名有些感動。


    “阿常,是不是被高燒燒傻了?”十裏抬頭,左右看了看懷王和柳成言,希望得到個答案,“我隻說希望她醒來能再記不得之前的事,可沒詛咒她變成傻子啊。”


    沒想到十裏還有這麽惡毒的想法,常樂簡直是開了眼。


    “應該不至於。”懷王皺眉,伸出修長的手指在常樂的眼前晃了晃。


    常樂見他真的在試自己有沒有變傻,當即無語又無奈,像看傻子一樣靜靜地盯著他們。幾次咽口水將喉頭潤濕了些,似乎能說出一句話,常樂又試了試。


    “你們……”聲音沙啞幹嘶的有些難聽,常樂自己都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發出的聲音,頓了頓,對著欣喜又是期待的三人道,“是誰?”


    要玩兒,她就陪他們玩玩兒。


    果真,三個人的表情凝住,神色變得有些複雜。


    “阿常,我是十裏啊。”十裏試探地提醒一句。


    常樂眼珠子轉了轉,眼神純粹地看向她:“誰是,阿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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