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三還是讓人準備了馬車。


    “竟然是都尉夫人指使野人在城裏殺乞童!”


    “聽說了,這聽著就像是都尉夫人能幹的事兒。跟野人一塊兒吃生肉喝冷血的,哪兒還是個人,分明就是畜生。畜生殺小孩子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兒!”


    “都尉娶了這麽個夫人,真是慘!”


    “……”


    常樂正煩著,一路聽著這些流言蜚語,皺了皺眉頭,用手指挑開車窗簾的一角,想聽的更清晰些。


    “沒準兒都尉也是這樣的人呢?關於咱們都尉打死人的事兒可不少。”


    “嘖嘖,誰說不是,我還聽說都尉他抄過人家滿門呢!”


    “真是一對禽獸夫妻!”


    “……”


    常樂越聽越難受,將車窗簾放下。左肩的疼痛感一直沒消過,想起自己才定的人生態度,要冷漠無情,咬了咬牙,壓下心裏升起的不安感。


    沒走多遠,前麵一片嘈雜聲,馬車也停了下來。常樂疑惑挑開車窗簾,看著外麵的情況。


    百姓將都尉手下的士兵圍了起來,像對待仇惡之人一般用菜葉雞蛋砸向那些士兵,嘴裏還在惡狠狠地罵著。


    “呸,你們是畜生的手下,你們也都是畜生,會害死我們的畜生!”


    “你們巡街是在找殺我們的機會嗎?”


    “滾,快滾,離我們遠一點!”


    “……”


    絕大部分的士兵已經忍不住想要動手打迴去了,卻硬生生被長官壓下。總有脾氣暴的士兵不受壓製,上去就給罵的最狠的男子一拳,直砸麵門。


    百姓見士兵打人了,立馬一哄而上,勢要為自己的同胞報仇。


    那些士兵能忍的就拉扯著動手的跑,可動手的已經處在了暴走的狀態,哪裏拉的走。


    一時之間,場麵混亂不堪,硬生生將整個主街道堵住了。


    常樂親眼看著這一切,緊緊抓著窗簾和軟椅,肩膀上的疼痛也忘記了。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連一聲“住手”都不敢喊,喊完死的可能就是她了。


    十三郡城,好像亂了。


    車夫還在左右找著道路繞行,也生怕自己的主子受到波及。可奈何,來往的車輛都因為這場暴亂堵塞了。


    沒多會兒,孫頭帶著衙差趕了過來,好在衙差在眾人心中還是公正的存在,還能硬生生將他們兩撥人給拉開,但期間也有不少衙差被誤傷,鼻青臉腫的甚是不堪。


    兩撥人被分開後,各有各的理,紛紛向孫頭求個公道。


    孫頭大手一揮,讓手下將他們兩撥人全都押到衙門去了。


    街道好容易恢複正常通行,常樂不是滋味兒地將車窗簾放下。在車裏靜坐了一會兒,感受著肩膀的每一陣疼痛,終是沒忍住。


    “改道,去淨水巷。”


    城中暴動都是因為不信都尉和都尉夫人而起,如果她能盡早證明都尉夫人與殺人兇手無關,或許能早些結束這場動嘔。


    她現在已經不指望皮蛋兒能想起什麽。不過,沒準兒柳成言能清楚想起什麽來。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常樂一聲輕歎,眉頭微微顰起,心情卻鬆快了許多,比之前想通要用新態度麵對人生還要暢快,甚至陷入了自戀的情緒之中,“嘖,這麽有社會責任感,我真的是太優秀了!常樂,你要是當太守,絕對能造福一方百姓!”


    ……


    到八歸齋的時候,懷王正好也在。為了防止再惹什麽事兒,常樂也沒趕走車夫,更甚讓車夫一同在屋子內旁聽。


    反正,她今兒個也不是來談生意的。到時候張長修再盤問起來,她還有個人證。


    這年頭兒,幹什麽都得留個證據。


    “齋主,那日你真的沒看清野人的模樣?”常樂鍥而不舍地問上第三遍,“你再好好想想。”


    柳成言無奈一笑:“當真是連看都沒看見。”


    “這樣啊。”常樂失落地撐著腦袋,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沒看出來,你對這事兒還挺上心。”懷王挑著一雙桃花眼,在旁調侃。


    “我也不想,誰讓這事兒就是因為我的一幅畫引起的呢?”


    常樂隨口找了個理由來降低自己的思想高度。免得提到社會責任,暴露了自己的高思想覺悟,顯得太高調。到時候他們這些思想意識不到位的人為此感到自卑,無法繼續聊天,那就不好了。


    懷王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也是,不是因為你畫技太好,都尉夫人也不會想讓你畫。說實話,在此之前,還真沒人聽說過都尉夫人竟與野人有那麽一番奇遇。”


    常樂沒想到懷王順杆子爬,還企圖加重她的負罪感,沒好氣地瞟了他一眼,把腦袋偏向一邊,默默不說話。思想覺悟高的她不能和這等低覺悟的養老王爺計較!


    懷王笑了笑,搖著扇子恣意道:“不是有個叫皮蛋兒的乞童瞧見了?”


    常樂聽到這個名字就上火,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瞬間反應過來脾氣發的有點大了,順手就端起了旁邊的茶盞,冷漠臉道:“不要跟我提那個潑皮無賴!”


    “嗯?太守夫人不是挺喜歡小孩子的嗎?”懷王疑惑偏頭,合起扇子繞了兩圈道,“聽說,太守夫人為了他們,還想出各種法子來培養他們,還說,他們都是未來的國之棟梁?”


    常樂皺眉看他,狐疑地掃了眼周圍的空氣,心說難道到處都有隱藏的耳朵?怎麽什麽話都能傳的到處都是?


    “就當我沒說過、沒做過。”常樂依舊冷漠。


    懷王瞧了柳成言一眼,與之同時含笑,再看常樂時,忍不住揶揄:“現在知曉改變一個人有多難了罷?這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之言並非沒有道理,若能隨隨便便就改了,那世上就不會有那麽多冥頑不靈之人了。這些乞童自小為了活下來,摸爬滾打,染上惡習,養成了卑劣的性子,更是不容易變。”


    常樂聽出這是一番寬慰的話,若是之前跟她說這種話,她早就用一堆熱血衝天的話懟迴去了。實踐失敗後再聽這番話,簡直就是人生座右銘,經驗的完美總結。


    “懷王說的真不錯。所以,我也不打算再跟他們耗了。”常樂自我安慰,勉強讓自己從憂鬱中走出來一點。


    “夫人,當真放棄了?”柳成言忽然含笑道。


    常樂抿了口茶,抬眼看他,輕鬆道:“嗯,世上無難事,隻要肯放棄。”


    現在她才恍然,培養人這種事兒,確實超出了她的能力範圍。


    不過,都尉夫人的事兒,她還是能幫忙解決一下的,隻要能畫出真正的殺人兇手畫像。


    可現在,柳成言這兒是問不出來了,她要怎麽才能找到個見過兇手的人呢?


    柳成言淺笑,清亮的眸子裏如同有指路明星:“昨夜,皮蛋兒來找過我……”


    常樂些微詫異,放下正在想的事,抬眼看他,不由得想繼續聽下去。


    “皮蛋兒說,他要在晚上引野人出來,讓我在必要時保他一命。”柳成言一字一句說的清晰,“想來,他也不是惡劣到無可救藥的孩童。衙門裏的人四處搜找他,他便帶著我去了處僻靜的地方碰運氣,可惜一晚上都沒等到。今早迴到淨水巷的時候,被衙差抓到,帶了迴去,也不知是否有受苦。”


    常樂定定地看著他,內心猶如江河澎湃,五味雜陳不知情緒,好半晌隻能木訥道:“他挨了板子。”


    “這樣啊。”柳成言沉吟。


    常樂咽了咽口水,眼圈有些發紅,起身便跑出了房屋。車夫見狀,忙接過柳成言遞過來的鬥篷追上。


    懷王輕笑一聲:“世上無難事,隻要肯放棄,可放棄又哪是那麽容易的?”


    常樂坐在車板上,左臂鬆鬆地搭著,右臂緊緊地抱著膝蓋,將鬥篷攏了攏,靠著凳子,心緒紛飛。


    原來,皮蛋兒沒有那麽不堪。


    他定然是想不起來殺人兇手的模樣,但為了早日將殺人兇手的模樣描述出來,這才出此下策。


    她多情地再想一下,皮蛋兒是不是想用這種方式來報答她的受鞭之恩?


    當真是個別扭的小孩!


    腦子裏,東院兒那些頑童有時為了討好她的諂媚模樣如小泉眼的泉水一般,一股股迸出,隨後消散,接著又是一股,慢慢滌蕩開她好容易積攢的陰鬱。


    一張張笑臉飛速閃換,一圈圈地在眼前環繞,心裏的委屈被慢慢轉為感動。


    ……


    衙門口被百姓和士兵擠滿,張長修坐在公堂之上,不停地敲響驚堂木來壓製鬧哄哄的聲音,時不時還有都尉的咆哮聲。


    這情況,衙門哪裏還有精力去捉賊?


    常樂讓車夫改道,去了衙門後門。


    問明皮蛋兒還是在西院偏廂,竟奔過去。


    瞧見屁股上已經上完藥,趴在床上發呆的皮蛋兒,她上去就是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他的後背上。在他生氣扭頭的時候,立馬吼罵過去。


    “平時瞧你挺機靈,這迴怎麽這麽蠢?既然要出去引出野人,為什麽不跟衙門說一聲?讓衙門配合埋伏,直接就把野人抓了。你去找柳成言那個弱書生,有個屁用!”


    皮蛋兒眼裏閃過欣喜,接著皺起眉,像看傻子一樣看她。誇張地咧起嘴,不可一世地昂了昂腦袋。


    “本大爺才不會讓他們搶了功勞!就是那個野人是不是變聰明了,知道有人在埋伏就沒抓我。”


    說著,他還眯起了眼睛,故作出一副在推算什麽的高深樣子。


    在大人眼裏看來,這表情幼稚的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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