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死了,都不許哭了!”


    孫頭一聲兇吼,乞童們噤聲。


    可奈何這迴他們有理,膽子也大了些,噤聲片刻,哭的更兇了。


    “吵什麽呢?”


    張長修忍著額上青筋的劇烈跳動,保持冷靜上前。


    他剛迴衙門,聽說東院鬧翻了天,孫頭已經去了,便不打算湊這個糟心的熱鬧。但聽說常樂也過來了,心中不安,便過來看看情況。


    沒想到,真出了問題,連孫頭也壓抑不住。


    從乞童的哭訴中,張長修大致是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頭疼地看向常樂,暗責她一時的婦人之仁。


    “現在衙門保護你們,就是在幫你們的家人。你們就在這兒好好地住著,等兇手抓到了,自然就能迴去了。到時候,你們怎麽照顧家裏人都行。”


    張長修環視他們,繼續道:“如果,你們在這兒住著覺得舒適,不想再過乞討的日子,就自己爭點氣,想法子掙錢養活。衙門能接濟你們一時,接濟不了你們一世。更何況,衙門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也不能將你們每個人的生活都安排的妥妥當當。一切,都是要靠自己,知道嗎?”


    這一番話,對這些小孩子來說,冷血又冷漠。


    常樂卻覺得十分有道理。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還不是因為生活逼的,早早懂得了這些道理。


    環顧在場的衙差,無不都是無能為力的無奈神情。


    “那,我還能出去給爺爺送包子嗎?”小石子聞言怯弱地問了一句,用可憐的目光向常樂求助。


    常樂頓生糾結。也不敢隨便下主意了,不能因為一時心軟推了張長修剛剛說的道理,可她剛剛把話都誇了出去。


    張長修暗歎一聲,準備開口替她解圍,卻聽她先笑著開口。


    “你問衙差叔叔,有事兒,找衙差叔叔。”


    常樂伸出一根手指,在小石子眼前晃了晃,悠悠一轉,將他的視線引到旁邊的劉三身上。


    真是機智如她,誰讓,劉三親口答應了呢。


    劉三麵對常樂的甩黑鍋,腰背猛地被壓力壓彎,苦臉求助張長修,學著太守夫人的甩鍋話道:“衙門裏,太守做主,你問太守。”


    麵對小石子突然射過來的飽含期待而單純的目光,張長修鄙夷地瞥了常樂和劉三一眼,早就做好了接這件事兒的準備。


    還以為常樂能有什麽大招,原來轉了一圈還是得他出麵解決。


    “劉三幫你將包子送過去。不過,小石子,這包子就當是你買的,你要想辦法還上。”


    常樂上下一打量小石子,環視滿院子瘦弱的小乞丐,惻隱之心泛濫。


    窮病,真的是這個世上最恐怖的病。


    小石子偏著腦袋想了會兒,猶豫地抿嘴道:“請轉告爺爺,我和妹妹很好。我跑的很快,我可以在衙門裏跑路,幫你們帶信兒叫人。”


    “你這小模樣兒,跟小豬崽一樣,跑的快嗎?”孫頭雙手一抓腰帶,笑的挺直了腰背。


    小石子毫不客氣道:“剛剛衙差叔叔差點沒追上我呢!”


    劉三羞愧地撓了撓耳鬢,幫小石子作證:“這小胖子跑的確實快。”


    聞劉三都這麽說,孫頭眼睛一亮,不由刮目相看。要知道,劉三已經是衙門裏跑的快的人了,一般的毛賊都跑不過他。沒想到,這小胖子還有點能耐。


    “那行,小胖子,你現在去給衙西邊兒的人說一聲,待會兒老爺就過去查證了。”


    孫頭不等張長修同意,立馬給小石子派活兒,測測他的能耐。這個本來就是孫頭在張長修之前迴來要做的事兒,沒想到剛到衙門就被叫過來了。


    小石子應了一聲,二話不說,立馬跑出了東院兒。


    “老爺,這小子是機靈。跑的不比俺老孫當年慢。”孫頭甚是滿意地向張長修誇了一句。


    “那這小子,以後就你管了。”


    張長修見他如此滿意,立刻將人推給他,孫頭倒是答應的利索。


    無奈一搖頭,張長修轉身看向常樂:“你也早些迴去罷。待會兒天黑,衙門裏可沒多餘的人手送你迴去。”


    “正有此意。”常樂見事情都解決,也就不再在此逗留,跟小山楂笑了一下算是道別,將她往院子裏推了推。小山楂很聽話地跑了進去。


    正好,她和張長修要一同去往前衙,便一塊兒走了。


    常樂沒走兩步,聽見院子裏傳來的打鬧聲,不禁心裏發寒。按照她當年當熊學生的經驗來說,班主任離開不到三分鍾,教室裏必定重新變成菜市場。


    教室?


    腦子裏猛然冒出個主意,常樂試探問道:“他們還要這樣在衙門裏呆多久?”


    “等兇手歸案。”張長修揉了揉發酸的眼睛。


    “那感覺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常樂搓了搓手,也跟著惆悵,“看你們自己都挺忙的,不如讓他們集體學點東西,給他們點事做,或許鬧得會好一些。”


    如果條件可以,麵對這種問題,直接給每人扔個手機,絕對個個安靜乖巧的不像話。你跟人家說話,人家都不會理你。


    這麽一想,原來讓現代人深惡痛絕的低頭族現象還是有著一定的維護秩序的作用嘛。


    “那你有什麽主意?”張長修直接把問題拋迴去。


    常樂眼珠子轉了轉,暗自思忖除了手機電腦之外的有效方法:“因人而異罷。如果有些想學習的,就教他們些畫畫、讀書識字一類,如果不想的,看他們有什麽興趣愛好,比如想玩兒的,就給他們些泥巴木頭之類的,請人來教他們做些泥塑木活。什麽興趣都沒有的,也可以像小石子那樣,給你們跑腿兒嘛。沒準兒,還對他們以後的生活有幫助呢。”


    張長修若有所思,瞧了常樂一眼,不覺漾起笑意,扭頭詢問何師爺:“何師爺以為如何?”


    “夫人所言,是個好主意。人鬧皆因閑的,忙起來也就沒心思了。隻不過這些都是短時間的,想對他們的以後有幫助,作用怕是微乎其微。”何師爺認真分析。


    “管什麽以後,他們出去還不都是要乞討的。現在能把他們給解決了就行。”孫頭不以為意地揮了揮手。


    常樂卻不敢苟同:“孫頭,話也不能這麽說。對一個人來說,任何一件事都有可能成為他人生重要的轉折點。乞討隻是生活所迫,以後他們的生活或許會一直窘迫,如今培養的興趣與誌向會成為他們的負擔,但也有可能是他們漂泊苦難一生,唯一珍惜的寶貝與堅持的希望。”


    張長修和何師爺微微偏頭,被她的言辭所擊中。


    “此言有理,看來夫人很是盡心。此事,不如交給夫人來辦罷。”


    張長修含笑看常樂,不知是太累還是怎地,竟開始想象她認真教導孩子的場景來。對乞童尚且如此,那她定也不會苛責楚兒所出之子。想起前陣子,她因花楚兒懷了而說出和離的那番話,對她的態度不由改觀。


    憐子者,心腸又能壞到哪裏去呢?


    他將此事交給常樂,一是衙門已經沒精力管這件事;二是正好借此事看看她的能力與耐心。


    常樂皺了皺眉頭,她不想親自和那群頑童打交道,但也不是不能嚐試接手。主要是,張長修怎麽又推了個麻煩事給她?


    “不是我不願意。隻是最近,那個喜宴,真的有很多的事。大大小小的……”常樂偏過視線,仰頭看天。


    “你隻管把控大局就是,其他的都讓手底下人去做就好。”張長修打斷常樂的話道。


    常樂想了想,這大局的把控是要怎麽把握?


    盤算到最後,還是想把喜宴的事兒都給推了。


    “這邊,也會有人幫你。”張長修繼續道,“你若是不想幫那些孩子,那便還是專心在家裏管事兒罷。”


    常樂立馬妥協:“這畫畫我行,教書我就不行了,我自己還不怎麽識字兒呢。”


    “此事,自有人該管。”張長修看向孫頭,“孫頭,一會兒找人去請李郡史明日過來罷。”


    “得嘞。一會兒就讓小石子跑一趟。”孫頭已經將小石子當自己的徒弟看待了,使喚起來毫不客氣手軟。接收到張長修責怪的眼神,這才恍然醒悟小石子現在不能出衙門,訕訕笑道,“劉三,你去送完包子,就去請郡史老爺。”


    苦差事突然間從天而降,劉三既習慣又無奈。人微位卑,沒有拒絕的權利,隻能利索答應。


    ……


    翌日,常樂跟容姑姑說自己領了個衙門的差事,連拐帶騙愣是將事兒能推得都推了。


    這宴席一事兒,她要徹底做甩手掌櫃了。


    別說,容姑姑做事,穩得很,誰交給她任務都能踏踏實實的。


    睡了個迴籠覺,快到晌午才去衙門。


    一到衙門,她就大刀闊斧地搞起來。帶著十裏劉三,領著六個衙役,費了幾個時辰的勁兒,才搞清楚他們一個個想學什麽。


    常樂為了下午就能讓他們一部分人安靜下來,立馬讓衙役安排桌子、蒲團、紙筆什麽的一堆,將東院的廳堂布置成了課堂。


    還特意讓十裏帶人去買炭筆,就是為了偷偷告訴柳成言。


    該抬價了!


    常樂先教繪畫基礎。


    留了想學的十幾個人,不想學的都各自去玩了。等常樂安排妥當課堂上的自練內容,再去安排他們的活計。


    有幾個染上市井混混氣兒的,對學習這種事根本不感興趣,就趴在門檻搗蛋。其中就有頑童代表,皮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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