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取笑,讀書人哪裏會做生意。”何師爺含笑迴話,口中雖是謙虛之詞,內心卻是鄙夷之情。


    大氏之行當,三教九流,士農工商。他作為一個讀書人,即便再落魄,也不會去做下流的商人!


    孫捕頭嫉妒開口:“夫人不知,人家何師爺的爹可是咱們十三郡有名的員外,自有家業田產,哪裏缺錢?來官府做事都是為了自己開心!”


    常樂眸光一閃,瞧著這位年約四旬的何師爺,不由感歎:


    富二代真好!


    張長修在旁默默地聽著他們嘮家常,竟覺有些享受。心情愉快,眉頭也鬆了下來。


    因著閑聊,這頓飯又吃了兩刻鍾才吃完。


    許是很久沒有這麽輕鬆自在,常樂真的把三碗臘八粥都吃了下去。


    桌上的菜,除了那盤肥肉沒怎麽動,其他兩盤都吃的幹幹淨淨。


    “哎呀呀,早知就讓郝嬸兒少做些了。”孫捕頭一臉惋惜,又盯著她麵前排列整齊的空碗,滿意道,“夫人果真不一般!”


    “我前些日子才吃壞了腸胃,所以不怎麽吃的了油膩之物,浪費了孫捕頭一片好心。”常樂略帶歉意開口。


    孫捕頭卻是一臉恍然:“難怪老爺隻要些清粥小菜,原來是夫人腸胃不適。哎呀呀,俺老孫這不是好心辦了壞事!夫人不早說,老爺怎麽也不阻攔一下?”


    常樂狐疑看向張長修。


    他這麽好心?


    張長修淡定地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忍下要將孫捕頭趕出衙門的衝動。


    他攔?


    也得他知道才是!


    “時候不早,吃也吃好了,迴去罷。”張長修裝作未聽見孫捕頭的質問,起身輕拂衣衫。


    何師爺始終瞧著那盤肥肉,沉浸在肉疼之中。聞言,收迴目光,恭敬垂首。


    “我去讓人備車馬。這裏就交給孫頭收拾了。”


    他這個人沒什麽執著的,就是見不得食物被浪費!


    多看一眼都難受。


    ……


    紅豆苑,暗香浮動,又恢複了之前的香香軟軟。


    花氏花楚兒柔柔地倚在外室軟榻之上,目光落在門口,靜靜地等著張長修的到來。


    因等的時間有些長,加上身上的病症未好,一張臉虛白到透明。眉頭顰蹙,真是我見猶憐。


    房中央的桌子上,擺滿了美味佳饌,卻都已經涼了,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


    油燈燈芯被剪了兩迴,如玉才從外麵跑進來。


    如玉緩步走到她身旁,低聲道:“夫人,莫等了。家主剛剛迴來,抱著主母去了壺院。”


    花氏猛然坐起,睫毛顫了顫,不可思議道:“抱著她去了壺院?”


    “是。”如玉點頭,“主母好像累的睡著了。家主說,他們已經用過飯,今日很累,便不來了。讓婢子伺候夫人用飯,早些休息。”


    花氏蔻甲掐進掌心,狠狠地錘在桌子上。一時氣不過去,感覺眼裏手裏的東西都像常樂一般礙眼。雙眸發狠,手下猛地用力,將榻上的小案掀翻在地。


    “砰”的一聲巨響,如玉下跪在地,垂首不敢抬眼,顫顫巍巍道:“夫人莫生氣,小心氣壞了身子。”


    花氏此時狀態有些嚇人,透白的臉上泛出潮紅,柔情的黑眸發出火光,咬牙切齒到整個下巴都在哆嗦。


    一張桌子的摔下不夠解氣,花氏目光幽狠地慢步到餐桌前。雙手抓上桌緣,一股怒氣從心底衝出,湧上雙手,將整個桌子推翻在地。


    頓時,整個房間如同雷公電母打架,劈裏啪啦,光影閃現。


    如玉從未直接遇到過這般憤怒爆發的場麵,直接被嚇趴在地,埋頭發抖,眼角發紅,小心髒突突往外蹦。


    她覺得二夫人一點也不似傳言中的寬容好善,暗暗擔心,她莫要落得素荷一個下場才是。


    花氏瞧著滿地狼藉,正如將常樂大卸八塊,終於將怒氣發泄出去。整個身子也隨之被抽空,弱柳之體像是被狂風席卷,怏倒在地。努力用手撐著上半身,喘著粗氣,眼底剩下不可消逝的恨意。


    常樂,你等著!我是不會讓你翻身的!


    房間寂靜的不正常,如玉心驚膽戰地抬頭,瞥見地上的那一癱人影,嚇得臉色唰白,驚恐上前將她扶起。


    “夫人,夫人!”


    “沒事。”花氏瞥了她一眼,輕然道,“剛不小心撞了下桌子,找人收拾下罷,莫要驚動了家主。”


    如玉連連點頭。


    “素荷怎麽樣了?”


    如玉細聲道:“素荷姐姐的傷才好一點,現在在雜役院兒裏,被習姑姑教導著呢。夫人放心,今日我親自將臘八粥送過去的。”


    花氏闔眸。


    那個習姑姑向來愛刁難人,素荷的日子定然是不好過。隻能暫時委屈一下素荷了。


    “今日家主帶著主母去了何處?”


    如玉如實道:“聽說,是去了衙門。婢子下午在街上還聽人說,說主母畫技超神,最近的案子終於要破了。”


    “最近的案子?”花氏美眸狹長,閃過某種詭異的光彩。


    “正是。就是那個讓家主苦惱了大半個月的盜竊案。”


    “盜竊案。”


    花氏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順手撫上當初帶著白玉指環的手指。


    ……


    什麽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壺院就是一個明晃晃的例子。


    常樂還睡得迷迷糊糊,就聽到門外的交流聲。


    “十裏姐,是不是要將夫人叫起來了?”


    “不用管,夫人大病後初愈,人懶多了。不到日上三竿是不會起來的。”


    “夫人真是可憐,被那個花氏欺負成這樣。幸好,現在是重新翻身,日後都能向那個花氏討迴來!”


    “好了好了,別說了。咱們離遠些,她現在這兒,還沒好,受不得刺激。把她吵醒,沒得好果子吃。”


    三言兩語,門外又是一片寂靜。


    隻隱隱約約聽到院子裏好像還有些動靜以及說話聲。


    常樂一下子就分辨出十裏的聲音。


    十裏剛剛那句話,肯定是在說她腦子有問題!


    起床氣真的有些上來了,她要炒她魷魚!


    可是,另一個人是誰?


    常樂睡意全無,猛然坐起。六神清醒,門外的聲音也更加清晰。


    “容姑姑,這兒打掃好了。”


    “春暖,怎麽還不叫夫人起床?”


    “容姑姑,十裏姐說夫人現在身子未好,平日裏需要多休息。”


    伴隨著說話聲,她還聽見掃帚摩擦地麵的聲音,來迴搬放東西的聲音。熱鬧的讓她以為自己還沒睡醒。


    裹上被子,趿拉著軟軟的暖暖的繡花鞋走了兩步,腳下的感覺又是一陣陌生。


    低頭一看,儼然是雙新鞋子。


    她莫名其妙地繼續往外走,途中又被一盆子火炭給吸引了目光。


    那木炭明顯是已經燒好的成炭,根本不是十裏在外燒木頭燒出來的。


    這一切太過詭異。


    門一開,她徹底愣住了。


    今日繼續著昨日的天氣,不過雪量少了些。就是些小雪花慢慢地飛揚。


    院子一片清新、幹淨、整潔,還煥發著生機。


    小路被掃了出來,厚厚的積雪被堆到兩邊的泥地裏。道路兩旁還隔段距離放個花盆,裏麵種的是紅梅。紅梅妖豔美麗,開的正好,令人賞心悅目。


    除此外,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三個人。


    兩個丫鬟打扮,一個老婦人。


    “夫人,你醒了!”


    三人齊齊行禮,一抬頭,滿眼淚花,就像是見了多年不見的故人。


    常樂被這個場景嚇到,四處搜尋十裏的存在,找了半天也不見蹤影。這種時候隻能自己來扛了。


    “你們是誰,到我的壺院來幹嘛?”


    這句話剛出口,那三人神情瞬間凝滯,又像反應過來什麽,露出寬容的笑意。


    常樂覺得,自己是被當成傻子對待了。


    其中的一個老婦人雙手交握,置於胸前,緩緩站了出來。


    這人年約四旬,行為謙卑,應當是太守府比較年長的那類家仆。一般這樣身份的,都是倚老愛刁難人,可這老婆子麵色不像。


    “夫人,老婆子容喜,大家都稱一聲容姑姑,之前是跟著夫人的。這是冬夏和秋鶯,還有在廚房做事的春暖,她們之前也都是跟著夫人的。家主昨日交代,今日起,我們便迴來伺候夫人。”


    “夫人,婢子是秋鶯。”娃娃臉的那個丫鬟上前半步,歡喜介紹自己,露出一對可愛的酒窩。


    “夫人,婢子是冬夏。”冬夏的個子很高,按照常樂的推算,大概是一米七以上。細條身材,看著像根柳條。


    常樂恍然,原來真的都是老故人。


    此時再從她們身上掃過,莫名一陣感動,但也沒那麽熱情。


    她遭難的時候,可沒見過這些人的身影,看來也都是趨炎附勢的主。


    “夫人,今日醒的這麽早?您怎麽又裹著被子下地,很難洗的。”


    終於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常樂忙迴頭,給從廚房出來的十裏使眼色,示意她以最快的速度到身邊來。


    十裏的身邊果然跟著個胖乎乎的丫頭,應當就是那個春暖了。


    “你們繼續罷,十裏,進來幫我洗漱更衣。”常樂迅速撂下一句話,轉身就裹著被子進了門。


    容姑姑聞言,有條不紊地開始安排:“秋鶯,快些去打水;春暖冬夏,去準備早食。”


    常樂裹成一團,坐在床上,盯著火盆。這時她才注意到,房子裏不知何時已經燃起了熏香。


    突然的改變,讓她很是不習慣。


    昨天還悲慘如螻蟻,今日便人供帳暖的。


    “夫人,是不是這差別太大,一時有些接受不了?”十裏已經到了床前,一語中的,“說實話,今早我開門瞧見她們提著燈籠站在黑黢黢的門口,差點沒將我嚇死。我還以為她們被折磨的沒了命,臨投胎前想起我們,這才迴來。當時我還想罵,她們不用這麽客氣的。還好我當時沒說出口,差點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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