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中奇眯縫著眼睛,斂容道:


    “三手金烏劍如何?”


    狼煙斷言道:


    “殺人的劍一劍就可以殺人,何必要三劍?”


    鐵中奇點了點頭,同意道:


    “那鐵臂神膽蔡威你可看得上眼?”


    狼煙點頭道:


    “這個人不錯,愣頭青一個,殺人的事找他就對了。”


    鐵中奇想了想,繼續道:


    “但是他武功不高,運氣很好,不然,沒有命活到現在。”


    江湖人就是這樣,武功占了一成,往往運氣占了九成,死了的人白死,熬過那些死人,才是大俠。


    鐵中奇看了狼煙一眼,又推薦道:


    “神行太保,九域天尊,天馬行空……這些人可都帶上?”


    狼煙不答,隻是臉色漸冷,看得出來他已經有些不耐煩。


    其實,這不能怪他,如果隻是這些爛番薯,臭鳥蛋,將自己頭顱懸在褲襠上,任憑誰都不會高興的。


    鐵中奇掏出一杆亞布力老煙袋,吧嗒,吧嗒的抽了兩口,他輕笑的斜了一眼狼煙,裂開的嘴角裏露出可惡的黃牙,笑道:


    “你好像對於這些人沒有一個滿意的?”


    狼煙不置可否的漠視著他,算是迴答。


    “那你準備要誰?”


    狼煙終於笑了,老奸巨猾,頗為辛辣道:


    “我聽說有個人手裏的劍,比連家堡的燕五要快,比祁連山的燕七更狠,可有這樣的事?”


    鐵中奇一愕,他怎麽會不知道,那個男人不單劍快,劍狠,而且脾氣尤其的臭,就如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他的劍比燕五,燕七的加起來都要厲害一點,他叫燕十三!”


    “不錯劍如其名!”


    狼煙不說人如其名,恰恰說了他的劍,這句話不是侮辱,反而是天高一樣的讚賞,就好像對一個女人讚諭,她往往最不願意的聽到的就是賢良淑德,溫文爾雅,最願意聽道的一定是別的男人誇讚她的美貌,漂亮,這樣子誇人才會誇到女人的心眼裏去。


    而一個劍客亦如是,你讚美他的劍,遠比讚美他的人效果要好上一百倍。


    “他是一個俊美的人,又是一個自負的人!”


    “這樣的人很麻煩,但是很磊落……”


    “你說的極對,他生意也很好,喜歡在女人身上一擲千金,所以,他殺人就很貴。”


    狼煙點頭,這種人很對付他的脾氣。


    “那這種人就很好找,隻要有女人的地方,就應該找的到他,而且他又是磊落,一般情況下磊落的人注定就像一塊金字招牌,生怕別人看不到他,不然,他如果同隱世高人一樣藏起來,生意又怎麽會好呢?”


    鐵中奇一愣,狼煙果然說的一點也沒錯,那個男人還真是這樣的人。


    ……


    夜,暮色沉沉,薄涼如水,搖曳幾聲鶯歌豔曲,宣告朔方城華燈初上。


    杏花樓就是一座窯子,與其他紫醉金迷的尋常窯子口不同的是,這家朔方城中最大,最紅的牌樓裏,是無數男人的溫柔鄉,同時也是金銀票子的絕好墳墓。


    燕十三是個鮮花錦簇的男人,同樣,在鮮花喜歡他的時候,他也非常喜歡鮮花。


    所以,那些自比鮮花的女人,圍繞在這個男人身旁,必定是牡丹,玫瑰,紅蓮。因為,牡丹雍容,豐滿。玫瑰體態芳香。紅蓮妖嬈嫵媚,深的男人心弦。


    如果,不是名花,三百兩以下的那些野花,這個男人是看不上眼的,仿佛玷汙了土壤,又不值得他施肥。


    此刻,他靠著弦窗坐著,一張清雅的八仙小桌,桌子上有酒,關西城裏最烈的酒,比燒刀子還要烈上一十二倍。


    酒壇旁邊是一把劍,烏黑的劍鞘,黃金吞口,烏鞘上鑲嵌著九顆寶石,每一顆都晶瑩剔透,價值不菲。


    免不了要人懷疑,這個男人是不是學得了山西商人的精髓,那殺人的銀子去換了寶石,隨身攜帶以免丟了,裝飾的富麗堂皇。


    今天,特別不同,他沒有叫女人,往日相熟的紫衣姑娘,喜歡的月兒姑娘,一個都沒有點,沒有叫。


    隻是,有一口,沒一口的淺押著壇子裏的酒,仿佛孤獨終老,邀明月相伴。


    這樣的燕十三冷豔,他是難得的美人坯子,五官很精致,仿佛十八少女的精雕細琢,有人說潘安很美,形容成了畫中的人。


    但是,這個男人卻是實實在在的人,遠勝過繁文縟節的詞匯形容。


    清秀的如同一塊沾了蜂蜜的冷玉。如果,說男人比女人美那是一種原罪,那麽燕十三一定罪無可恕。


    就連杏花樓的老鴇子,望見十三爺那張絕為天人的側臉,也不禁拍著早已下垂的胸脯,吐氣如蘭,無良嘴臉道:


    “這胚子美,就是比起長安城裏的小桃紅來,也要多出二百兩金子!”


    她的調侃,世人皆知,小桃紅是妓,而且還是名動天下的妓。


    所以,這麽美的人,他的劍也勢必要承的上本人,而本人也一定會,西窗剪應,如垂燈火闌珊,不然,如何解釋美人卷珠簾的那樣意境。


    隨著,一陣煩擾的腳步,狼煙踏著雪而來,溫柔的雪融化成了冰冷的水,打濕了他的衣衫,也彌蒙了那雙黢黑的眸子。


    燕十三抬頭,依舊是那樣的美人不語,美人高冷。


    他的眼裏對於狼煙這樣滿身煞氣的男人既不歡喜,也不厭倦,相反這種骨子裏帶出來的死人味道,讓他安之若素,如同母親繈褓裏的嬰兒一般沉沉睡去。


    狼煙坐下,陰冷的天色裏有刀子一般的烈酒,足夠令人沉醉。


    “殺人?”


    狼煙搖頭,不語。


    “喝酒?”


    狼煙依舊不語。


    這兩個人都是派頭很大的人,同樣喜好酒,也好女人。


    “我找你保命!”


    燕十三冷笑了一聲,此刻,他臉上的冷嘲神色濃了。


    “要保命找鏢局,我是要人命的,來找我的不是酒鬼,就是短命鬼!”


    狼煙首肯,這個男人名副其實的殺手,而且素養很高。


    “看相的說我不短命,而且酒品也不好。”


    燕十三一怔,然後哈哈大笑,道:


    “那你肯定命運很差,通常隻有自艾自憐的人容易在酒後失德。”


    狼煙也笑,他聳了聳肩,攤著手,無可奈何道:


    “所以,招惹上火紀宮的人。”


    燕十三笑中帶著玩味,他道:


    “那就怪了,方才早你一步,燕無傷帶著三萬兩銀子來找我,說要一個叫狼煙人的腦袋,不料下一刻,你就送上門來了,你說巧不巧。”


    狼煙臉色微微一白,他身旁的洛寧一雙手緊緊的抓在懷裏的神木王鼎上,她已經做好了燕十三如果敢出手,她就魚死網破的準備。


    燕十三橫了他一眼,然後帶盡了溫純笑意,伸出一隻指頭,極為輕柔的點了洛寧高潔一下,淡淡道:


    “別亂動,我的劍比你快的多……”


    然後,他疑雲滿是戲謔的臉上,露出了拂曉時分的光彩,深歎道:


    “難得美人,怎麽是個癱子!”


    洛寧慍怒,她極是在意自己那雙腿,雖然不能動,也感覺不到痛,卻是連著血,一直牽到了她的心。


    此刻,她怒嘶一聲,道:


    “你才癱子,你全家都是癱子!”


    燕十三一楞,他仿佛發現了極為好玩的東西,神色當中露出了頑童般的顏色,反倒不怒,笑笑調侃道:


    “脾氣也難得的差,那把尖刀,以後加人恐怕就難了,你想啊,誰會狼心狗肺的捧把刀子迴家!”


    洛寧簡直氣到無語,她驚奇的發現眼前這個男人的卑劣之處,長的很美,可以勾死人,劍聽說狠快,快的可以十步殺一人。


    關鍵,他的嘴巴比模樣和長劍,更容易殺人。因為,自己三句話不到,已經快要被燕十三氣死了。


    洛寧冷哼一聲,撇過頭去,做無視狀,此刻,也就是那雙癱子的腿不能動,如果不是這個原因,她保管一腳把這名動天下的劍客踢飛到西太平洋去。


    狼煙啞了一口壺裏的酒,這才品出了一股子嗆到人流淚的味來。


    “那你還不動手,難道,三萬兩銀子他不香嗎?”


    燕十三無需掩飾的擺了擺手,解釋道:


    “燕家的銀子使了要頭頂長瘡,屁股流膿的。”


    狼煙驚奇,問道:


    “為何?”


    燕十三懶洋洋的解釋,道:


    “沉舟燕家就是個笑話,主母打娘胎裏出來就是個騷婊子賤貨,你說婊子的銀子能花不?”


    狼煙笑納,這件事天下人口恐怕生耳朵的都聽過,君子劍燕卓爾取了個二奶奶黃氏,就是個翠屏樓的頭牌,而且還是那種五千兩紋銀都摸不得床頭的女人。


    然後,可憐大奶奶失寵,沒過幾年就去了,當前,燕家一切事物都由老婊子做主,而且,原來燕家大公子被送去了昆侖派,說是學武,其實,也就是稍低出門。


    很巧,那個大公子學的也是劍,名字也叫燕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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