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刀是永遠也不滿足的魔鬼,鬼娃娃亦如是,那個叫狼煙的男人也亦如是。


    大地侵著血,這些血跟屍體混在一起,光鮮亮麗,在夕陽下散發出妖豔的紅芒。


    細雨不是一把名刀,他沒有鳳尾劍的快,也沒有憐星劍的狠,火紀宮的劍在刺入皮膚的那一刻,立即斃命,頂多是隻有一道口子,輕窄的如同蟬翼,而且很深,仿佛要將半邊脖子隔斷。


    但是,細雨不同,精絕古城進貢來的烏金,是天下所有萬金當中最貴重的,貴無需解釋,王公貴族們要做刀,往往隻需要在鐵水裏參雜一點,就可以堅硬無比,沒有人會有膽子用百斤烏金打造一把無堅不摧的刀。


    那就十分沉重了,百斤的重量,提起來都嫌麻煩,更別說揮動了。


    所有,練過武功的人都知道,隻要是冰刃,能削鐵如泥,一劍封喉的發力點是在小臂,在手指,而不是手腕。


    因為,手腕是脆弱的,刀子又那麽死重,隻需一刀,可能就讓這條手腕永遠的報銷掉。


    但是,總會有人不怕邪,比如這個叫狼煙的瘋狂家夥,他的小臂練到可以舉起山嶽,五指練到碎骨斷鐵,所以,這種力求完美的人,總會瘋狂到出人意外。


    他將注意力轉移到手腕,這雙手腕也就成裏殺人工具的一部分。


    很難想象,小臂,手腕,手指,三點一線,揮出的一刀,該是有恐怖。


    那些妖獸的屍體上,沒有整齊的刀口,雖然都是一刀斃命。


    他們仿佛是被撕裂,被一種強大到無法無天的力量,從身體的一段撕開向身體的另一端結束。


    就好似龍鳳酒樓裏的手撕白斬雞,上菜之前,店小二總會舉著一雙烏龜手,用黢黑染著黃泥的手指甲,抓住雞脖子,飛快的撕扯,啪啦啪啦的響聲不絕於耳。


    所以,刀無鋒!


    這不是一個笑話,而是赤裸裸的現實,就像沒有穿衣服的妓。女,眼睛看的到,手指摸得到,是真理,真理都是赤裸裸的。


    刀鋒很鈍,鈍道拿手去摸,仿佛在觸及少女的酮體,光滑,柔軟,帶著絲綢般的雕光。


    這樣的刀是無法殺人的,他甚至連三歲孩子的脖子都割不破。


    他唯一能殺人的辦法隻有,外力灌入。


    就像一顆從十萬丈上空衝下來的炮彈,勢大力沉,宛若奔雷。


    這一點狼煙可以做到,而恰好他的本名武功裏有刀法,這本刀法的名字就叫烈刀。


    烈烈長刀,惟天為大,十龍鎮域,四象擎天。


    一句話就可以證明,這本刀法的強橫。


    無關內力高低,隻關力量強弱。


    他需要無鋒的刀,一柄可以連骨頭都砸碎的鈍刀。


    此刻,風撫垂楊柳,一滴暗紅血滴落,它似女人雪白胸脯上的朱砂痣,又似蒼茫地上的一片玫瑰紅。


    那樣淒美,那樣哀傷……


    它落在雪裏,有流進血中,那是冰峰大地上三百六十五具紫翼狂獅的屍骸。


    屍體還很新鮮,就像剛從海裏捕獲來的春子,盡管不是活蹦亂彈,卻依然柔軟有彈性,處處張揚著血肉的活性,甚至還在微微抽搐。


    吞鬼娃娃屹立在天地之間,它無休無止的張揚著詭異黑炎,滿口獠牙下露出貪婪的琥珀色。


    狼煙握著刀,刀鋒清冷,隻有寒芒,沒有血光。


    足已經說明,這把刀有多快,或者說這個人出手的時候有快。


    刀子無鋒,竟然削肉碎骨間,不摻雜一絲鮮血


    淒淒艾艾裏有長歌,是一個少女唱的鄉愁,道:


    天涯思君難自量,不堪迴首,過目難忘。


    二月紅花堂前燕,飛來青絲,又往何方……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間,已是雲通子與熊二的頭七。


    她連著七天來每每都用這首歌去祭奠死去的人,少女嗓子尖,唱出來更像是哀怨。


    狼煙飽受死亡與鮮血的洗禮,默默的站在那兒聽她把歌唱完。


    最後的曲調是詭異的高揚小調。


    屍山血海裏更添七分冷色,黑炎不斷燃燒,它彌漫在枯草,荒原之間,將所有的靈魂吞噬殆盡,秦嶺大地中,早已被殺的沒有一絲生靈。


    天空中的雪也仿佛畏懼這片黑暗,在殺意中不敢飄落。


    “我感受到你的內力,又強了不少?”


    洛寧恍惚間有些失神,她如一根枯死的朽木,囁嚅道。


    狼煙抽迴長刀,刺入背上的刀鞘,寒芒收盡,冷血一聲,側目,微微點頭,道:


    “的確。”


    洛寧便將目光轉到了他背上的三把刀上,奇怪道:


    “刀無鋒,你就不能找一塊隨便的磨刀石隨便磨一下嗎?”


    狼煙冷冷一笑,眸子裏透過七彩斑斕的詭異之光,慢慢道:


    “我的刀不是隨便的磨刀石可以隨便磨的,殺人的刀子無關銳利鋒芒!”


    “無鋒,看起來一點也不威風!”


    “威風?無鋒?那隻是你看不到而已,我的刀隻用人血去磨,拿生靈的脖子做刀石!”


    洛寧輕輕的將小臉貼近神木王鼎,此刻,王鼎上飄出一抹淡藍色的詭譎氣焰,她慢慢的享受,好像在享受玫瑰的花香。


    狼煙麵色漸沉若死水,口氣老的像一段幹燥的老柴,囑咐道:


    “你以後少用這個毒鼎,全身上下都是毒,命活不長,你看你小小年紀已經毒的快似一瓶鶴頂紅了。”


    洛寧呐呐慘笑,藍色氣焰已經早早如一條涓涓細流般傳進了她的七竅之中,這是一株紫玲花的奇毒,天下聞名,別說人沾唇既死,就算是妖獸也不敢觸碰它,那就是天煞孤星般的存在。


    此刻,她老大不情願的露出少女調皮的不屑表情,怨聲道:


    “你懂什麽,我哪裏是一瓶鶴頂紅,就是砒。霜,烏頭,鴆酒,加在一塊兒也抵不過我的毒。”


    她口中列舉出來的都是天下絕毒,哪一種都是殺人無形的死藥,狼煙相信她說的每一句話,那些毒藥絕對可以毒死一個人,就算毒死十個人也綽綽有餘。


    但是,這個少女不同,她想要的是毒死千人,萬人,就在雲通子被人殘殺之後,她從三天吸一次毒,再到後來的每天無毒不歡。


    她已經赫然是毒的化身,對於奇毒越來越貪婪,自己也越來越毒。


    忽然,洛寧的眼睛裏閃過一道光,那是少有的好奇光暈,宛如一隻小貓,堪堪才有了可愛少女應該有的模樣。


    她興奮的問道:


    “為什麽,我從來沒有見過你用過兩把刀?”


    狼煙冷凝雙眸,麵色很不好,如同寒霜。


    要是一般人去問,他不會迴答,而是用一把細雨告訴他,練刀的人心中都會有一個秘密,這就好像練武的人身上都有個罩門一樣。


    如果有人知道裏這個秘密,那是極為兇險的,因為,對方也可能是修士,等於把命交代在了別人手裏。


    但是,洛寧有些不同,她和狼煙相處了七天,很融洽,二人同風無形,雲無相,卻風中有雲,雲中藏風,心有默契,非常融洽。


    所以,縱然狼煙麵色很難看,他亦然不妨將這個秘密告訴她。


    “細雨殺人,追風搏命,逐浪生死攸關,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情願都用一把刀,如果哪一天你見我用出三把刀,那已是九死一生的地步了。”


    洛寧愕然,良久,良久……


    此刻,一月無雪,冷冷飄雨,魔障一樣的冰封還未封解,萬物死寂。


    朔方城裏傳出兩個很不好的消息。


    七座劍門,已經黯淡了三座,就在七天七夜之間,望著那毫無光華可言的巨大劍門,傭兵們傻了眼。


    他們都知道:


    劍門滅燈,那是不詳征兆,隻有一種可能,而且必然是一種事實。


    門中世界,萬物已死,所有妖獸一刀誅滅,所以,劍門也死了。


    一些段位不高的白銀,黃金小隊,曾經親眼看到一柄發了狂的血色長刀,武魂是鬼,吞噬獸魂,場景觸目驚心,堪比夢魘,魔鬼。


    那個男人帶著個女孩,女孩是個癱子……


    下一刻,一柄長刀則會抵住人的咽喉,冰冷的厲聲問道:


    “見過火紀宮的弟子嗎?”


    大多數人都會懼怕厲鬼一樣的男人,老老實實的保命。但是,其中也不乏有些惡男邪女,拔出了劍,撐出了刀。


    下一秒,他們死狀極慘,武魂被強硬拉出身體外吃掉,眼白無黑瞳,變成裏一具白癡。


    由此,第一件噩耗,引發了第二件噩耗。


    那就是城中最高的豔陽樓頂上掛著一具屍體,無頭,冰封已久,從千瘡百孔的焦黑衣飾上,勉強還能分辨的出是雲紅長白的火紀宮弟子。


    他的身份頓時成裏謎團,隻是,架不住傭兵中有眼尖的高手,從他肩闊三庭,虎背熊腰的體態中認出了那是周不凝。


    一時間,謠言紛紛,人心惶惶。


    沒有人相信,居然有作死的敢在火紀宮頭上動土,但是,事實具在,無法反駁。


    這一次,有人先後滅了三道劍門關,就為了追殺火紀宮弟子。


    正當,所有人都抱著半信半疑的心驚膽戰,觀望火紀宮會做出如何反應的時候。


    第二天清城,豔陽樓前又多裏一具無頭男屍,這一迴,手段更加的殘忍,砍去裏雙手雙腳,就同一團肉丸子般掛在西風裏微微飄蕩。


    此刻,所有帶眼睛的人都曉得了,火紀宮應該是惹上了一個不得了的惡魔。


    那具屍體,赫然也是火紀宮弟子,他叫孫不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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