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懷柯沒想到自己臉上這麽髒,幸虧申屠灼提醒了,否則真這麽出去就太丟人了,迴頭又要被府裏的人嚼舌根。


    她跟沛兒出門吃了些胡餅配羊湯,而後去尋阿暉說的那個樵夫。


    響鈴街是城中最為繁華的地段,由好幾條縱橫交錯的街巷構成,裏麵四通八達,匯集了許多有名的商號、酒肆、食肆、櫃坊、典當行,樵夫想做賣柴生意,應當是在酒樓較多的地方。不過譚懷柯沒急著去那條街,而是先去看了自己的鋪麵。


    她的嫁妝裏有兩間鋪麵,都是連年虧損入不敷出的,譚禮巴不得甩手出去。在女叔申屠霽的口中,一間是供不上藥材的藥鋪,一間是快要關張的布坊,譚懷柯先前一直沒能親自看看這兩間鋪麵是怎麽迴事,今日剛好是個機會。


    來到百草藥鋪的時候,譚懷柯發現掌櫃的不在,也沒有大夫坐診,隻有一個負責抓藥的年輕學徒在藥櫃前打瞌睡。


    譚懷柯亮明自己的身份,問那學徒:“掌櫃的呢?”


    學徒知曉自家老板換成了個寡婦,這是頭一迴見她,發現不過是個麵嫩的小娘子,壓根沒把她放在眼裏,含混迴答:“掌櫃的啊,自然是去采買藥材了。”


    “去哪裏采買了?幾時去的?幾時迴來?”


    “這……這我哪裏知道。”


    “鋪子裏沒有坐診的大夫麽?”譚懷柯四下走動,注意到看診的案幾上落了一層灰。


    “原先是有的,可東家你也看到了,咱這鋪子生意不好,來抓藥的要麽是照著老方子直接抓的,要麽是臨時缺了哪味藥過來添補的,請了大夫來也是當擺設,又何必耗費這個工夫和銀錢呢。”


    “好啊,好啊。”譚懷柯都氣笑了,“來抓藥的人少,就不請大夫來坐診了,這生意能做好才怪了!


    “我不通醫術,可我知道病人的病情都是一時一變的,老主顧的方子也要每迴問清病人近況,看有沒有需要增減。新主顧偶然上門買些添補,大可以上前探問病情,悉心關懷,再做些人情削價,讓人家以後上這裏拿藥。這下倒好,全都給怠慢了。”


    她掀起欄板,來到藥櫃前挨個查看各種藥材。


    學徒試圖阻擋,被沛兒打開手拉到一旁。


    沛兒早前已得了譚懷柯的指令,若是起了衝突,大可不必對鋪子裏的夥計客氣,當即大聲嗬斥:“你好大的膽子!敢對我們大娘子動手動腳!”


    沒想到這主仆二人如此兇悍,學徒立時被駭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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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譚懷柯一連打開幾十種藥材的櫃子查看,不時挑出一些藥材嗅聞,越看臉色越差,質問道:“你說掌櫃的去采買藥材了,他這趟得采買多少迴來才能補全藥櫃?靈芝、人參、何首烏、蟲草這些名貴的庫存還算齊全,可白術、黃芪、當歸、柴胡……這些常用藥材的櫃子怎麽都是空的?甘草、山楂葉倒是有不少,可我聞著都有怪味了,是放了多久的陳年草藥!”


    學徒委屈反駁:“那些常用草藥哪家藥鋪都有,也不知道他們找的什麽路子,采買的本錢還比咱們低,咱們就算進了貨也賣不出去啊。掌櫃的就說,幹脆把那些銀錢省下來,多囤些名貴難得的藥材,別家沒有的我們有,用得上的人家自然也不在意價錢了。要不是這樣,咱這藥鋪早就撐不下去了……”


    譚懷柯壓下心頭火氣,與這學徒分說:“物以稀為貴,的確是這個道理。可治病抓藥是最尋常的事,無論貴賤,生了什麽病就要用什麽藥,怎能隻做權貴生意!富裕人家出手再闊綽,用到名貴藥材的時候能有多少,可他們和平頭百姓一樣會用到那些普通的藥材。生意這麽做,無異於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別人家采買的本錢低,我們就應該去找原因,探查他們的供藥人是誰,為什麽能給出這麽低的價。若是物美價廉,那我們也該去找他們進貨,若是他們以次充好,那我們賣得貴就有貴的道理,還能順帶打壓其他鋪子,怎麽能坐以待斃?


    “罷了,跟你說也無用。這些道理掌櫃的肯定都知道,他隻是不想去做。原先的東家隻覺得鋪子累贅,恨不得早日甩手出去,哪裏會管你們死活,就算掌櫃的有心求變,恐怕也無力迴天,還不如就這樣半死不活地續著。”


    學徒不敢吭聲,這位東家大娘子心裏明鏡似的,他覺得自己都被看透了。


    譚懷柯不再多言,隻道:“把近三年的賬簿拿出來給我看看。”


    學徒麵露難色:“東家,賬簿都被掌櫃的鎖起來了,我沒鑰匙,拿不出來啊,要不東家等掌櫃的迴來再看賬吧?”


    “鎖在哪兒了?”


    “在賬房裏間,那扇門上了鎖……”


    譚懷柯點了點頭,出去尋了塊大石頭,走進賬房,對著裏間那扇門哐哐砸了幾下,硬生生把銅鎖砸斷了。


    從沒見過這樣雷厲風行的東家,學徒目瞪口呆。


    賬簿的木牘壘了好幾個架子,單憑她們兩人定是搬不走的,譚懷柯看了看木牘上的記號,挑了不同年份的六卷帶走。


    她對受了驚嚇的學徒說:“有什麽事我擔著,等掌櫃的迴來告訴他,我先拿了幾卷賬簿迴去看,剩下的以後來這裏慢慢看。若是有對不上的賬目,我會親自來向他請教,屆時再與他好好商量鋪子要如何經營。”


    學徒連聲說知道了,畢恭畢敬地把她們送了出去。


    而後他急忙關了鋪子,去找掌櫃的通報:新東家發威了,以後再不能隨便糊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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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譚懷柯去往織雲布坊。


    那片地段更加繁華,大門麵的鋪子多,臨時支的小攤也多,把街巷都擠小了,沛兒抱著六卷賬簿木牘跟著走,避讓不及,冷不丁會被過往行人擦碰一下。


    譚懷柯想自己幫著拿幾卷,沛兒卻不肯:“大娘子是有能耐做大事的人,要有東家的體麵,這點小事交給我就好了。”


    見識過大娘子查訪鋪麵的氣勢,沛兒對自家主子更是心悅誠服。


    譚懷柯笑道:“那你先受點累,出門的時候忘記帶包袱,一會兒到布坊扯塊自家的布裹上係好,就方便你拎著了。”


    說話間就快到布坊了,譚懷柯四下看了看,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條街巷怎麽看起來如此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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