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翩對這種男女之事最不擅長,隻好讓人去請皇後過來。


    白玉如因太子生病,憂心忡忡,親身與一眾太醫守候在他床前,因此身為國母,才沒有參加聞喜公主的生辰宴會。


    太監急匆匆來到她身邊,說了皇上的旨意,白玉如雖不願,卻也隻能遵從。


    瞧著眼前高燒不退的太子,她最後看了一眼,並細心對一旁跪著的太醫囑咐道:“在本宮迴來之前,務必寸步不離太子。”


    “是,娘娘。”


    太醫連忙遵命。


    白玉如跟隨傳旨的太監來到舉辦宴會的景陽宮,卻見這宴會排場極大,連通往宮殿的甬道上,都貼滿了聞喜公主的小像,紅色的剪紙一連串,襯得清冷的宮闈都熱鬧了幾分。


    落在旁人眼裏是值得開心的喜事,可在兒子還在病重的白玉如眼裏,這些紅的刺眼。


    “給本宮把這些弄下去,一個也不許留!”


    她氣急敗壞的指著兩排貼的整齊的小像,芊芊玉指都在顫抖。


    太監聞言忙叫人把那些花花玩意都摘掉,團成一團扔的遠遠的。


    白玉如的臉色緩和了些,她踏入宮門,來到大殿,正看到戲劇性的一幕。


    所有她不待見的,都出現在了她麵前,而且都互相看著對方,眼裏都是殺氣。


    “看來本宮來的不是時候。”


    她輕出聲,聲音不大,卻傳遍了整個宮殿,鑽入每個人的耳朵裏。


    穆靈裳一聽到這聲音,便下意識的往淩頃身邊湊,淩頃知她害怕,也握住她的手。


    他寬大的手掌把她的芊芊玉手包裹住,溫熱貼在肌膚上,蔓延至她的全身。


    穆靈裳感受到那溫度抬眼看了一眼淩頃,他深邃的瞳孔之中盡是她的身影,閃爍不定。


    這一刻,似乎外界的一切都變得不那麽可怕了。


    一道狠辣仇視的目光落在穆靈裳身上,她往那目光的源頭看去,卻發現是白玉如。


    她恨她也是該的,誰讓她的前身做了那麽多缺德事。


    “皇後來了,快過來,坐在朕的身邊。”


    慕容翩哪裏知道隻是一會功夫,台下就進行了一番交涉,他隻以為皇後來了,這事就有人解決了。


    白玉如被攙扶著坐到慕容翩身邊,唇角淺笑。


    “皇上,您如此急切的叫臣妾來,所謂何事啊。”


    “是這樣,現如今有名女子狀告當朝駙馬忘恩負義,又告聞喜公主她殺人毀跡,你怎麽看?”


    白玉如一聽就知道這事牽扯不小。


    目光落在聞喜公主臉上,看到半分慌張,又移到李暉臉上,他心虛的低下了頭。


    看來此事八九不離十。


    可皇上隱藏的的意思卻是讓她幫公主脫身。


    沒有人願意看著自己的親姐姐被懲罰。


    殿中心的幾人中多了個陌生的絕色容顏,白玉如猜測,那就是所謂的告狀者吧。


    瞧見撫柳的臉時,白玉如差點後悔,想幫她這個柔弱的女子。


    可轉念一想,誰來幫她呢?


    “你就是撫柳吧。”


    白玉如對撫柳道。


    撫柳點了點頭,“是的,娘娘。”


    她聲音堅定,絲毫沒有膽怯,目光平靜,完全沒有因眼前是所謂的皇後,就有絲毫波動,如今能影響她情緒的,唯有一人而已。


    隻是那個人……


    她微微轉頭,眼神落在跪著的李暉身上。


    她的眼神驚動了李暉,他也向她的方向望去,卻猛的驚覺,她的眼神與昨日不同,不,可以說是自從再見後,就已經不同了。


    第一次見她,她眉目清澈,不含一絲雜質,天真的神情可以驅散一切的煩惱。


    歲月變遷,往事摧殘,讓她的清澈也幹涸見底,變成枯槁的碣石,其中青蔥的樹木,也變成了殘渣。


    而促使這一切的人,正是他自己。


    他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滿懷對世間的憧憬,卻落得躊躇滿誌,鬱鬱結尾。


    這世間,有得必有失,他得了財富,失了真心,也算公平罷。


    撫柳默默收迴視線,再不做半點留戀。


    “娘娘,賤女此次前來,乃是心中有血仇要報,望娘娘還賤女一個清白與公道!


    朗朗乾坤,王子犯法且與庶民同罪,可憐我的母親,幾年前隻因聞喜公主誤會我與李暉私生情愫,派人殺了我眼瞎的母親,還一把火燒了我的家,賤女不知,這兩條命,值不值聞喜一條命。”


    撫柳言語之間又生哽咽,時隔多年,她尤忘不了也抹不去那一片猩紅。


    撫柳之言,聲音不大,卻字字刺耳,聽的白玉如心口一痛。


    她的前世,也遭受了親人滅絕之苦,這種猶如剜心挖肺,筋脈寸斷的痛苦,隻有經曆過的人才懂。


    感受著這種來自於心脈的痛,她與眼前之人,甚至有了隱隱相惜之感。


    可她又想起自己的身份。


    她是皇後,是聞喜的弟媳婦。


    她不能棄身份於不顧。


    輕歎息,白玉如才道:“你如此說,可有證據?”


    凡事都講究個證據,按這撫柳說的事情早已過去多年,想要保存證據,幾乎是不可能的。


    因此白玉如隻想,讓她知難而退。


    她不想為難於她,也不想讓慕容翩親手下令殺了自己的姐姐。


    撫柳沉默片刻,後麵一眾賓客從剛開始的看戲,到中途被皇後氣勢壓迫而默不作聲,到了此時,似乎默認了撫柳找不到證據,一個個嘻嘻哈哈,極近奚落。


    “煙花女子,能有什麽好心思,要在下看那,這女子就是看宰相的權利大,想要嫁禍於他,從中謀取些好處。”


    “皇後可萬不能聽信這女子的話,聞喜公主善良人人皆知,怎會殺人放火?”


    聞言,聞喜公主的眸子染了些嬌縱,她一步步走到撫柳身邊,像是看一粒灰塵似的看著她。


    “雞就是雞,還妄想翱翔上天,偷了鳳凰的窩?本公主本還想饒你一命,看來,如今是不殺不行了。”


    她聲音壓的極低,除了撫柳其他人根本聽不到,因此話裏話外都是威脅。


    一個腦袋從淩頃身邊挪了過去,湊到聞喜身側,忽的大聲道:“撫柳,你聽見了嗎,公主說要殺你,你還不快告訴皇後,你是冤屈了她!”


    殿中人齊齊望著膽大不要命的白蓮花。


    也就是身為皇後妹妹的她,敢如此將聞喜的話擴出去,他們何曾不知她們說的是什麽,隻是裝作不知罷了。


    如今白蓮花卻扒開他們的耳朵,把知識硬塞進去,還堵了個石頭,怎麽都倒不出來。


    他們麵麵相覷,尷尬至極。


    聞喜愣了愣,目光突然變得兇狠,似寒冷的劍光,刺向穆靈裳,穆靈裳滿不在乎的躲到淩頃身邊,還依偎著他,朝著氣急敗壞的聞喜做了個鬼臉。


    略略略,打不到她把!


    “休得胡鬧!”


    淩頃抬手捏上穆靈裳的鼻尖,指尖加了幾分力氣,揉了揉,立刻一聲嗚咽傳來,“疼。”


    見此二人的親密舉動,賓客無不滿臉通紅,像喝醉了酒,轉過了身去,就連慕容翩都耳垂染上紅意,臉頰發燙。


    殿內入骨的冰冷被這抹嬉笑驅散了幾分。


    所有人的氣氛逐漸鬆快,唯有撫柳一人,仍雙目充紅,死死的盯著地麵,似要將其盯出個洞來。


    穆靈裳也立刻收起笑容,變得嚴肅起來,是啊,她怎麽忘了,她是來為撫柳報仇的。


    她不該把這苦難丟給撫柳一個人,如今她的目的達到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李暉身上,可這種無形的沉重,似乎比之前眾人眾目睽睽都是淩頃的感覺還要甚。


    這是負罪感。


    以拉下別人為代價的安穩,不是真正的安穩。


    “撫柳,你還有我。”


    撫柳的手心驀然一沉,多了隻軟白細嫩的手掌,她偏頭看去,眼前已經一片濕潤。


    這句話對現在的她來說,何其重要。


    大殿的嘲笑,聞喜的威脅無一不在告訴她,她即使是受害者,也隻能咽下這口氣,在這大殿裏,她沒有話語權。


    穆靈裳轉頭看向淩頃,眸子裏盡是祈求。淩頃話到嘴邊的勸誡,就盡數被吞了下去,化作一抹淡淡的暖笑,薄唇輕啟,念出著世間最美的語句:“你要做什麽,便做,有我收場。”


    這般縱容,聽的慕容翩一驚,莫非淩頃也要插手,如果有他,此事卻不好辦了。


    有了淩頃的支持,穆靈裳說話都硬氣。


    “要證據是吧,可以喚春滿樓的媽媽過來,問問她你的丈夫李暉,到底是不是時常去那秦樓楚館,煙花之地,和你們眼中的汙穢之人相處在一起?”


    聞喜公主自是清楚,這李暉定是有貓膩隱瞞,因此也不敢抱十足的把握,隻能硬著頭皮道:“這春媽媽萬一被她收服了呢,她的話怎可作數?”


    慕容翩雙眸一亮,白玉如神色如常。


    餘下賓客又嘰嘰喳喳起來。


    “肯定是事先收買了,才進來栽贓陷害!”


    “是啊,風流場所出來的女人,能是什麽好東西!”


    “閉嘴!”


    撫柳咬下牙剛要反駁,卻聽到身旁清脆一聲,霎時眾人都閉了嘴。


    僅有的證據不能用,穆靈裳也陷入了困局。


    淩頃望著她垂下的小腦袋,好奇裏頭裝了些什麽,淨瞞著他認識這麽一個複雜的女子,還想隻身一人對抗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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