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一個不悅的眼神甩過來,“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麽?你結過婚嗎?你二十出頭的年紀,年輕漂亮的,你想找個什麽樣的找不到啊?再看看你媽這個年紀,離婚了誰養她!”


    見我不做聲,二姨繼續嘲諷著。


    “難不成,靠你養啊?你會養她麽你啊!”


    我緊攥拳頭,脆生生的迴複二姨,“她想離就離,活不下去就去死!這是她自己選的路,最起碼以後後悔了不會賴我身上!”


    “我不會後悔!”媽媽暴怒喊道。


    我挑了挑眉,認可的點點頭,“都聽見了?她說,她不會後悔!”


    舅舅緊蹙眉頭,瞪我一眼說道,“大人說事,沒你說話的地方,先出去!”


    舅舅的話我還是聽一半的,但我剛想轉身,媽媽又立馬暴怒的拍著床頭櫃,聲聲嘶吼。


    “怎麽沒她的事!怎麽就沒她的事!”


    “大姐!”舅舅把她強摁迴了床上,“有事好好說,成嗎?你生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什麽事不得冷靜一點來處理?”


    我轉了身,卻終究沒閉上嘴。


    “她倒是想冷靜,問題是你們也不給她解決啊,她可不得生氣麽。”


    也許很多年以前她就已經無數次想離婚了,但隻要沒有一次實現,那麽每一次起這個念頭的時候,都是對她自己的一次折磨。


    最開始她肯定也想過反抗,但是外公不讓她迴家,還告訴她嫁出去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


    而她明明為這個家付出了很多,最後卻被自己的家給拋棄。


    娘家迴不去,婆家又容不下。


    那時候的她是絕望的,痛苦而無助的。


    從那一刻起,她的心徹底沒有了港灣,隻能一個人孤身漂泊著,把所有的委屈都咽進肚子裏。


    而在外婆的心裏,自己的女兒縱使做出拋棄親生女兒的事,也是因為事出有因,而不是她的女兒壞。


    我不知道外婆當時在做什麽,也許迫於外公的阻止,也許她也覺得忍忍就過去了,反正在那一刻沒有站出來替媽媽做主,往後媽媽也再也沒有和外婆開過口。


    那一天,我和媽媽提起外婆說過的話。


    媽媽就像終於得到了某種認可一樣,不敢置信,欣喜之餘又痛不欲生。


    原來她的媽媽是站在她那邊的,原來她不是孤身一人。


    媽媽的媽媽也心疼自己的女兒,媽媽的媽媽也知道自己的女兒付出了很多,更是受了很多委屈。


    作為家裏的老大,早早輟學打工養家,要供妹妹弟弟上學,還要打工,要下地。別人是把女的當男的用,男的當畜牲用。媽媽直接晉級,被家裏當畜牲用,幾乎榨幹了所有的價值。


    明明她曾經那麽美麗那麽溫柔,可記得她曾經那麽美麗那麽溫柔的人,竟隻有已經過世許多年的外婆。


    我都替她覺得可笑。


    “我是沒有結婚,但是我記得外婆眼中的她是什麽樣子。那你們呢?你們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你們的姐姐是什麽模樣?”


    真的是如今這個瘋魔無度,麵目可憎的樣子嗎?


    “嗚…”


    我聽見一聲嗚咽。


    迴過頭時,媽媽已經掩麵痛哭。


    她大概也沒有想到,到頭來,唯一一個支持她的人,會是被她討厭了二十多年的我。


    舅舅垂著頭陷入沉思。


    二姨輕拍著媽媽的肩膀,喃喃道,“那還能怎麽辦呢?大姐,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媽媽一巴掌重重拍掉了二姨的手。


    你看,即便二姨想起媽媽以前的模樣,她也不會輕易改變自己老舊的想法。


    這就是老一輩人,就算明知道不對,他們也絕不迴頭,寧可將錯就錯,一步一步繼續錯下去。


    我能說的也就這麽多,出了客廳,舅媽也在沙發上陷入沉默。


    我湊了過去,低聲道,“舅媽,我先走了。”


    舅媽卻拉住了我,“深秋,你和舅媽露個底,你真的也想讓你爸媽離婚嗎?”


    “這重要嗎?”我輕輕抽迴了手,“我覺得,我的想法沒什麽重要的,重要的是她自己想不想。”


    為什麽非逼著一個吃撐了的人繼續吃飯,她要是自己餓,她自己不會想吃飯嗎?


    人永遠是這樣,喜歡把自己主觀的思想強加給別人,打著“都是為你好”的口號,逼人家幹些不樂意幹的事。


    我是不想管了,直接就朝門口走去。


    這個家被我砸過一次以後,怎麽看都感覺空蕩蕩的,冷清蕭瑟,說不出的一股蒼涼感。


    我不願意多留,穿了鞋頭便也不迴的離開了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迴到酒店,阿傑始終沒有給我發一條消息,電話也沒有打一個。


    我趴在酒店的窗台,看外頭馬路上的車子飛馳而過,期待著哪一輛黑色的車會停在酒店門口的停車位上。


    但時間轉瞬即逝,我一直等到了夜幕降臨,也沒能等到阿傑迴來。


    我也識趣的沒有給他發消息,我大概已經可以肯定自己內心的猜想了,隻是仍舊抱有一絲希望罷了。


    晚飯我也沒有吃,就這麽等啊等,等到脖子都又酸又漲,我才躺迴了床上,盯著藏燈的天花板開始發呆。


    媽媽曾經說過的話在我的腦子裏滾了一遍又一遍。


    “神經病是會遺傳的……神經病是會遺傳的……神經病是會遺傳的……”


    阿傑明明都聽見了,還是那麽認真肯定的帶著我迴家,仿佛毫不在意。


    可是結婚哪有那麽容易呢?


    結婚不僅是建立一個小家庭,更是連接了兩個毫不相幹的家庭,使其成為一個更大的家庭。


    阿傑的家人就算可以接受我有精神病,難不成還能接受我的媽媽也跟精神病似的喜怒無常?


    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對母女像遺傳吧。


    我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迷茫和絕望在我心頭彌漫,像一張無形的巨網將我籠罩其中。


    我開始害怕了。


    害怕阿傑與我,終究是有緣無分。


    我心裏清楚,阿傑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麽,是救贖,也是支柱。他和阿嫵兩個人,各自分別占據了一半我的心。


    不論失去誰,我都感覺自己可能……真的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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