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以為欠十八萬,現在變成十萬,我卻還是高興不起來。


    十萬對平頭百姓也不是小數目,像我們這種沒學曆沒本事的人,每個月賺五六千已經是燒高香了。


    十萬塊,再加上利息,我不知道阿嫵往後會被這十萬塊壓成什麽模樣。


    想到這些,我又覺得有點頭暈腦脹的。


    “對了,你爸呢?”我這時才想起來,這次迴許家還沒見過阿嫵的爸爸。


    阿嫵歎了口氣,“說來話長。”


    “那你不會長話短說嗎?”


    阿嫵嘟了嘟嘴,但還是老老實實的給我解釋起借網貸這件事的原委。


    一開始,是許冬明帶女朋友迴家,說女朋友肚子有了,他們商議以後決定還是要結婚領證。


    女方家原本要的就是十八萬的彩禮,但是嫂子人不錯,看見許家是農村建房,許冬明又還沒有正經工作,便求著家裏把彩禮減到了六萬六。


    雖說六萬六是正常人家娶媳婦的價,但許家蓋房子借了不少親戚的錢,雖然還得差不多了,但六萬六一時半會也確實拿不出來。


    許冬明便說,實在不行他就去借網貸,以後工作了一定能還上。


    許媽媽一聽,現在還有網貸這種捷徑,當即就想到了阿嫵。


    一開始,他們也隻想借六萬六。


    這筆錢說小不小,但說大也不大,一家三口都覺得四個人一起還,一年也就還上了。


    結果網貸來錢實在太容易,填了信息,當天錢就到賬了。看著手機上顯示的到款信息,阿嫵的媽媽瞬間就昏了頭了,沒想到還有這種來錢快的好事。


    當即就分別在不同平台上開始申請,有的隻有三五千,有的一兩萬,有的三五萬,借著借著,阿嫵的媽媽徹底就停不下來了


    等阿嫵的爸爸發現的時候,算算全部欠款,已經高達。


    阿嫵的爸爸是個不善言辭的人,當兵時訓練傷了腿,不能長期站立,賺錢能力不如阿嫵的媽媽,導致他在老婆麵前也抬不起頭。


    但這次事關重大,他也忍無可忍了,幹脆就鬧起了離婚,收拾了幾身衣服,就到他戰友家去住了,隻交代說結婚當天他會迴來。


    不過阿嫵迴來的消息,許冬明已經打電話告訴他了,應該已經在迴來路上了。


    說完家裏的事,阿嫵才又捧起我的手,癟著嘴委屈巴巴的看著我。


    “秋秋,這次多虧了你。”


    我連忙把手抽出來,“你少來!別以為少八萬塊錢就是什麽天大的好事!你本來應該一分錢都不欠,現在背著十萬塊錢的債,你難道真想就這麽算了?”


    她迴答道,“別的不說,嫂子是無辜的。”


    我皺眉道,“難道你不是無辜的?”


    阿嫵又搖了搖頭,“誰讓那是我哥呢。而且,嫂子明明不喜歡你,聽說你暈倒了,還是打電話過來問了你的病情。她是個很好的人,我哥在怎麽孬種,我也不希望丟了這麽好的嫂子。”


    我無語的哼笑了一聲,那隻能算你嫂子倒黴,攤上這麽個男人,和這麽無腦護著自己哥哥的小姑子。


    但我不是什麽大聖人,我管不了別人的未來如何。這次選擇替阿嫵爭一爭,已經是我這輩子想都不敢想的事。


    我又問,“那這筆錢,你打算怎麽還?”


    阿嫵小聲道,“家裏都說好了,每個月給我轉三千......”


    “三千夠什麽呀!”


    “夠,一定夠,我會想辦法賺錢還的!”


    “阿嫵,你真是瘋了!”


    我這氣湧上頭來,可我也知道,我能插手的大概也就這麽多了。


    阿嫵垂頭喪氣的模樣看著都可憐,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質問她了。


    也不舍得在質問她了。


    阿嫵無奈的笑了笑,說道,“你知道的,我也隻是想在家裏有一席之地。這次就算是我真的瘋了,但是秋秋,你相信我,這是我最後一次發瘋。”


    我抬眼看她,她的大眼睛裏已經沒有我們初相識時的光彩耀人,隻有深淵裏無盡的黑色。


    我怎麽會不懂她,我何嚐不是這麽想的。


    說到底,我們都隻是想在親情的領域裏爭得一點位置罷了。


    我抬手摸了摸她的頭。


    她則反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將自己圓潤的臉蛋放在我的掌心。


    “秋秋,這一定是最後一次了,往後再也不會讓他們欺負我了。”


    我托著她溫熱的臉,卻又覺得心如刀絞,莫名的心酸湧上鼻尖。


    阿嫵咬牙給了這個家最後一次機會,可是他們真的會珍惜嗎?


    都說旁觀者清,可我看得在清楚,在阿嫵這副可憐巴巴的模樣麵前,也沒辦法在開口爭辯了。


    我強忍著哽咽點了點頭。


    “那我們迴去吧。迴去努力賺錢,等還完了債,我們就一起存錢去旅遊。”


    “嗯。”


    在迴去之前,我又陪著阿嫵迴了一趟許家。


    明明前一天我才在許家嫂子麵前問了那麽多沒禮貌的話,可當嫂子看見阿嫵和我緊緊牽著的手,還是親昵的詢問我身體有沒有做全套檢查,拉著我們倆的手迴了房間裏。


    她是個很善良的人,我開始思考我的沉默是不是在未來,也會成為刺向她的一把刀。


    關上了房門後,嫂子悄悄掀開紅色的床單,在大床房的底座有一個帶鎖的櫃子,她掏出鑰匙打開了那個櫃子,從裏麵拿出了一個印著大囍字的燙金紅包。


    很厚實,她肉嘟嘟的手捏著,紅包也沒有塌下去。


    “小姑子,我聽冬明說,彩禮錢你也幫忙出了。我們都是女人,我雖然是獨生子女,也知道農村這樣的地方最重男輕女了。不然也不會讓你輟學,打工賺錢供哥哥上大學。”


    她將紅包塞到阿嫵的手裏,阿嫵嚇得連忙往外推,可阿嫵的力氣哪有壯實的嫂子大,推是根本推不開的。


    嫂子佯裝生氣,說道,“你一個人在外打工肯定是不容易的,這裏麵隻有六千塊錢,圖個六六大順,也是冬明和我的一點心意。你要是不拿,就是不認我這個嫂子了。”


    “嫂子,我自己有錢的......”


    “有錢也拿著,出門在外多點錢傍身才好呢。以後沒錢了就和嫂子說,自己在外該花就花,多吃點好的,別委屈了自己。”


    我看著姑嫂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愣是不敢在插一嘴。


    我知道,假如未來這把刀真的重傷了嫂子,那我就是幫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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